一剑霜寒(57)

厨房里再度燃起袅袅炊烟,却再也不会是玉婶。半晌之后,季燕然端着一碗粥饭出来:“先吃点东西吧。”

云倚风回神,嗓音嘶哑道:“多谢。”

“不会有事的。”季燕然站在身后,替他缓缓按揉太阳xué。云倚风顺势靠过去,半闭着眼睛,还没等放松紧绷钝痛的神经,外头便又传来脚步声。

这回来的是地蜈蚣。

他眼圈熬得漆黑,胸口剧烈起伏着,进门二话不说先跪在地上“咚咚”磕了三个响头,顶着一脑门子雪扯起嗓子嚎哭道:“云门主,我在吉白县苍峦山的董家老宅西院下,还埋着十坛金元宝,就当是付给风雨门酬劳了!”

话说完,还不等云倚风开口询问,就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瓷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仰头一饮而尽。

季燕然道:“喂!”

地蜈蚣双眼一闭,双手一张,四仰八叉歪倒在雪地里。

断气了。

季燕然:“……”

季燕然不可置信道:“他疯了?”

云倚风从地蜈蚣手中抽出书信,扫完一眼后,递给了身旁的人。

上头是七拐八扭的狗爬字,先诉苦说自己无辜,又说不想被莫名其妙暗杀,久混江湖也是懂规矩的,绝不坏事,知道死人才最老实,所以愿意主动喝下假死药,求云倚风能将他封在冰块中,随便寻一个安全的院子放着。数日后药效退去,人便会醒转,也有办法从冰里出来,希望那时这座雪山已经恢复了太平,自己只想安全下山。

季燕然道:“许是怕你不答应,所以先一步将药喝了。话说回来,江湖人做生意,都是这般qiáng买qiáng卖?”

“风雨门向来重信誉,收了银子就要办事。”云倚风打量了一下地蜈蚣的“尸体”,道,“王爷,有劳。”

季燕然:“……”

原来这事又归我?

云倚风还在头疼,胡乱许诺:“那董家什么院里的金子,分你一半。”

地蜈蚣四肢大张躺在眼前,别的先不说,光是看着也闹心。季燕然无计可施,问:“要将他整个人都封在冰里?”

云倚风道:“是。”说完又叮嘱,“封严实些。”否则只怕假死今晚就会变真死,这老贼得爆着眼珠子站chuáng头讨债。

季燕然四下看看,倒是有一口现成的假山池塘能用。他右手聚起一股真气,凝神按在那厚重冰面上,只微微一错,蛛网裂纹便自掌下蔓延而出,dàng漾的池水旋即翻涌上来,浮出碧波白沫。云倚风站在一旁,看得稍稍惊讶——如此深厚的内功,哪怕放在高手无数的中原武林,估摸也能排进前五。

假死的地蜈蚣被层层浇上水,在寒冷天气中冻成了一整坨坚硬的冰。

“好了。”季燕然刚洗gān净手,转身就见金焕走了进来。

院里冰块半透不透,里头一张被折she变形的巨大面庞,哪怕是在大白天,也惊悚如恐怖故事。

金焕心底轰鸣,当下就拔出长刀,警惕地看着院中两人。

“金兄别误会。”云倚风及时出现,手里拿着薄薄一张纸,“看过此信便知。”

金焕惊疑未定:“这又是什么?”

“地蜈蚣是自己服了药。”云倚风将信递给他,“只因不想卷入江湖纷争。”

金焕看完书信,一时也是心情复杂:“这……”

“我与季兄刚打算将他挪到飘飘阁后院。”云倚风道,“金兄可要搭把手?”

金焕:“……”

他沉默地挽起袖子,将那冰坨同里头的“死人”一起,弄到了荒僻的后院。

赏雪阁里,只剩下了最后四个人。

暮成雪依旧整日坐在屋顶上,用一块雪纱围住大半面容,眼底波澜不惊,似乎这赏雪阁里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而相对来说,金焕则要紧张许多,也要失措许多。在“埋葬”完地蜈蚣后,他又弄了一批新的蛛丝银铃,将观月阁牢牢围了起来,整日将自己关在卧房中,如惊弓之鸟一般,任何风chuī草动都能将其吓个面色煞白,jīng神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坍塌下去,连眼窝也变得青黑,走在路上像摇摇欲坠的魂与鬼。

云倚风往温热的茶里加了几滴蜂蜜,那是玉婶留给他的,有秋日里存下的桂花香气。

季燕然从外头进来,肩头落满细小冰晶,掀开门帘时,一股回旋冰冷的风也趁机涌入,天色雾蒙蒙的,看架势又要迎来一场bào雪。

“粮食快吃完了。”云倚风放下银茶匙,抬头看着他,“赏雪阁里的人也已死得七七八八,幕后主谋是不是该出现了?”

“或许吧,否则费尽心机布下这么大的局,总不能就为了将你我饿死在山上。”季燕然试了试他的额头温度,“在屋子里也闷了一早上,若是心烦,不如出去透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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