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年幼的风轻梵洞察了很多，或许比她现在还要多。

他洞察到父皇派人在观察他们，也洞察到观察的人并不那么忠心耿耿，甚至洞察到自己的身份，洞察到名义上的父皇对此毫不知情。

他装疯卖傻，加上他真实的废材体质，让凤卫对他放心。

而后暗中培养真正属于自己的势力，不出意外便是如今的木卫。

或许，如果凤卫不与八王联手的话，他会一直伪装下去。

可他培养势力不是为了这个皇位，她看得出，他的眼中没有一丝对权利的渴望。更甚者无波无澜，无欲无求。

他不在意楚国，也不在意燕国，没有成为棋子的恨意，没有出自血缘或是养育的归属感，仿佛是局外人。

也因此，他其实并没有杀凤卫，京中的人口一下少了三分之一是风轻扬的阴谋，全部罪过扣在他头上，百姓诅咒他谩骂他，他都不在乎。

而如今他所做的，也绝不是为了那区区名声。她知道他不在乎。

可他究竟想要什么？

只有他知道。

ˉ

原本入了春已经开始回暖的天，这日无端得冷了。

苏陵和郭言对坐，小桌上置两壶酒，中间燃着香，烟雾袅袅而上。

身侧是好几大坛尚未开封的酒，另一边置一金属器皿，里面燃着火。二人还在时不时往里丢些纸。

纸张一丢进去，便瞬间被周围的火舌缠绕，如同伺机而动的野兽，瞬间将其桎梏。下一瞬，纸张便已焦黑一片，无力地蜷曲起来。

二人一直在喝酒，一杯接着一杯，双目死死盯着火盆，火光跳跃，将他们的面庞照得失了真，有些不真实感。

而火盆再过去，是两座坟堆，是郭言的父母和妹妹，而不远处还有一座，是半年前为起义牺牲的寒门弟子们。

“子默。”

“嗯。”

“自那次之后，我们许久不曾喝酒了。”

郭言没有说话，视线瞄向他伸向酒杯的右手，白瓷似的手，上面一条横贯的伤疤。

酒杯将提而未提，抖得厉害。

第78章 明

少年幡然醒悟，赶忙将右手收回，伸出左手，才将杯子稳稳地拿起，神色间还带上了懊悔，明显这个晚上已经好几次习惯性地伸出右手举杯。

郭言的心又揪了一下。

“又是一年清明呀。”少年的声音无端叫人心疼。

郭言垂眸，拎起酒，小心翼翼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波澜。

“你开始用左手练剑了？”

“是啊，我不能吊死在一只手上。”他眨眨眼，郭言居然觉得自己从他面上看出了俏皮，不由干咳一声，别开脸。

少年的意志比他想象中坚毅得多。

他不知缘何松了口气。站起身，端起地上的酒坛，将自己和苏陵面前的酒壶同时满上。

苏陵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也站起身，同他一起，先走到了远处孤零零的矮坟前，饮一口杯中酒，将其余泼在坟前。

接着他们来到郭芜坟前，重复了一遍方才的举动。

最后，郭言将酒放回桌上，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捆鞭炮，一圈一圈绕着坟头摆，一边回头冲苏陵解释。

“这是我们这儿的规矩，祭拜长辈和先人时要放鞭炮。”

苏陵也将酒放下，站在一旁，沉默地点点头。

“一会儿你站得远些，免得被炸开的鞭炮溅到。”

“我是右手废了，不是玄气没了，这区区鞭炮还能炸伤我不成？”苏陵笑。

郭言也笑，“是我傻了。”

他将手中的鞭炮一头放下，取了桌上一支香，绕回坟前将鞭炮的引线点燃。

鞭炮发出震天的响声，噼里啪啦炸开来，空气中都是溢出的烟和淡淡的□□气息。

他将香插回桌上，再次回到坟前，虔诚地跪下，双手合十，一拜一磕头。苏陵站在不远处沉默地看着，不知道为什么，望着他的背影是说不出的坚毅与可靠。

郭言将礼行至三遍，抬头刚想起身，才发现苏陵不知何时也在他身旁跪下了。

少年十分虔诚地将他方才施过的礼施了三遍。郭言有些怔愣地侧头看着他，都忘记了起身。

鞭炮炸开的残骸像是赤色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少年周身沐浴在其中，有种圣洁的光芒。头顶发上沾了两片红纸，肩上也落了一片，却是犹不自知，很认真地拜着。

他的眼眶不知怎么有些湿润，又有些好笑，“这是我的父母，你与他们无亲无故，是不必拜的。”

少年拜完最后一下直起身，“你我是兄弟，你的父母便是我的父母，自然要拜。”

郭言的心被什么触动了一下，尽管努力想隐藏心里别的想法，面上却根本控制不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