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是那么高贵的人，本就有高高在上的权利。可他没有。

那天，他询问自己的字。

“子默。”郭言记得自己是有些羞怯地说出自己的字的。虽然四年前的冠礼上父亲为自己取了字，可四年过去，也从未有人询问过自己的字。

寒门子弟大概不配拥有字吧。

他曾经这样想。

可那天，那个尊贵出尘的少年站在他面前，仰头望着他笑，就那么自然地说出来。

“子默，我以后就称呼你为子默可好？”

当然好。他盼了好久了。

他也曾询问苏陵的字，当时少年的脸上少见地出现窘迫。是的，就是窘迫。

少年支支吾吾一阵，说：“我的字……不好听……子默要不就……称我为阿陵吧，我的朋友都这么叫我的。”

-

他叹了口气。

“阿陵，这怎么能怪你。”

“若真有错，也是我们一起做的决定。那我也有罪了。”

“你要知道，政权的更替总是免不了要用鲜血铺路的。”

“更何况，大家都是为了理想，死得其所。我们要想他们的黄泉路走得舒坦，便应为他们报仇，继续我们未完成的事业。”

苏陵沉默地把头埋在他怀里，但一颤一颤的肩膀是止住了，明显是听进去了。

他忽的从郭言怀中挣开来，抬头看着郭言说：“我一定会为他们报仇的！”

深秋的夜里已有了寒意。一阵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吹散了少年的声音，却又将其传至很远。

-

起义军没能杀死风轻梵，刺杀还得继续。

这对东方凰来说是个悲伤的话题。

她任务生涯中的耻辱。

自从上次假山抓到刺客后，皇宫的守卫更严密了。

东方凰潜入不了，风险太大，她只好另辟蹊径，选择混进去。

有宫人出宫购置食材，她乔装成其中一个的样子混了进去，再找了机会离开队伍进了御花园。

第14章 华

宫中各级宫人的服饰是不同的。

而七品的采购女官是没有资格进入御花园的。

东方凰事先备好了三品女官的服饰，在御花园旁废弃的宫殿中换上。又将女官配置的手帕在小池子中打湿，随后大大方方地进了御花园。

她望了眼天，太阳挂在正中。

按照风轻梵的习惯，他每天正午过后一个时辰会来御花园散步。

东方凰慢条斯理地在御花园中走着，优雅得仿若走在自己城堡中的女皇。

她不似皇宫中的公主郡主般自小受到宫廷礼仪培养，更准确的说，她走的全然不是宫廷礼仪，可她的行为举止却比皇家最尊贵的公主还要有气质。

那仿佛是一种凭空出现的异世礼仪，那仿佛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的，上位者的气势。

东方凰一路沿小径走走停停，沿途有花开得富贵漂亮的便摘下裹在湿手帕中。直到途经一个凉亭，她看了看名字，华源亭。

据查探风轻梵每次散步都会来华源亭坐坐。

她又估摸了一下时间，感觉差不多了，便缓步走向凉亭。

凉亭并不在路边，离小路边沿有十几步的距离。中间是一片花海，花海中央有一条很窄很窄的路，约莫是被人长期行走踩出的。

东方凰小心地踩着路径走近，怕破坏了它原本的形貌。

她忽然觉得脚下踩的东西感觉不太对，打了个寒战，低头看，赫然是一株曼珠沙华。

尽管极为瘦小，可那如火般热烈的颜色仿佛将整个世界都燃烧起来。但当它生于你身侧，你会发现你身体和身周的热量将渐渐远离你。

曼珠沙华！

这怎么可能。

这里又非极寒之地，是如何孕育出它的？

东方凰将目光放远些，隐在那些娇艳的花朵下，隐隐约约有几株伏地而生的曼珠沙华。

这地方有古怪。

可她转瞬又放下一点心。

还好，这至少一定程度上证明了风轻梵应该是没去过那地方的。

至于这地方……以后一定要来查清楚。

她在凉亭中坐下。

小亭远远看着挺小的，实际坐进了却是宽敞。面前一大片花海开得炫目却不会遮挡视线，里面有无坐人远远地便一清二楚。

风轻梵应该快来了吧。

她握了握藏在手帕和花束中游走着暗红色光的匕首，它今天握在手上似乎比以往要温暖些。

-

傍晚。

风轻梵瞧着窗外连绵不绝的细雨出了神。

明明重阳佳节都已经不远了，竟还会下这种春天的玩意儿，真是怪了。

一阵夹杂着丝丝缕缕寒意的风吹过，树叶在风中摇曳。

风轻梵披上披风。

这才像季秋啊。斜风细雨像什么样子。

吩咐宫人拿上他的笛子，他步出御书房，向御花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