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步一杀(171)

作者:闻笛 阅读记录

“待我们离开瀛洲岛,你便随我一同拜入天极门,往后不必再独自对付那些渣滓败类。至于柳千,你也该好好将他安顿下来,送他去学堂读书。”

柳红枫难掩脸上惊色:“你竟想了这么远?连柳千的去向都想好了?”

段长涯点头:“你不是想要我证明给你么?”

柳红枫哑然,望着对方认真的神色,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是不是从来没有与人谈过情?”

段长涯道:“的确不曾谈过,若有我考虑不周全之处,你尽管告诉我。不必担心,我决不会让你受委屈。”

“柳千那小鬼决不会乖乖去学堂的。”

“我会说服他的。”

“你的父亲和舅父也决不会同意你与男人苟合,送了段家的香火。”

“我也会说服他们的。”

“你以为世上的每个人都能说服吗?”

“至少他们比你要容易说服一些。”

两人身份悬殊,境遇亦是天差地别,分明是一段不伦之情,可落在段长涯的口中,却是如此淡然笃定,仿佛面前的一切困阻都不足挂齿似的。

这人的心便是一柄剑,一柄举世无双的利剑。

段长涯第三次倾身垂目,深深吻他。

许是唇上的温度太过炙热,柳红枫的心竟像是融化了似的,自软沼之中生出无数脆弱的念头,他甚至想要变成一个一无所知的傻子,不谙世事,不明道理,连走起路来都会摔倒,摔倒了便扑进眼前的怀抱,享受这温暖的庇佑。

他的胸口起伏,抵着段长涯的额头喘息,轻轻抓住对方的衣领:“若我还是想和你共度春宵呢?”

段长涯迟疑了片刻,拇指顺着柳红枫的唇角抚过,途径下颚,喉结,似要往胸前敞开的衣襟处滑去。

柳红枫甚至生出一种错觉,此时此刻,就算他想要将太阳摘下来,这人也会为他照做的。

但他只是抓住对方的手腕,道:“玩笑罢了,这光天化日,我还是有廉耻之心的。”

段长涯停住动作,眼神一变,眼中分明透出几分怀疑。

“是真的,”柳红枫自辩道,终于推开对方肩膀,道,“茶也凉了,不如你带我四处走一走吧,我想看看你小时候住过的院子。”

*

两人迈着闲散的步子,在庭园四下巡游。

午后的天色变化极快,阳光又倾斜了一些,天上的层云好似有了生命似的,时而粘连,时而分散,舒展又蜷缩,不断变幻出崭新的模样,每一刻都与上一刻有所不同。

一如人间的聚散离合,反复无常。

院落中很是安静,院墙背侧紧邻山坡,坡上有几株老树,树冠挤在一处,枝桠伸入院墙之内,彼此重叠,在青砖石上投下密密麻麻的影子,也随着天光一同变化。

柳红枫见段长涯微微扬着头,像是在沐浴微风,目光虚虚地投向远处,脸上神情放松。因为在自家宅院,他难得地没有佩剑,身形显得更加瘦削颀长。背负长剑的时候,他仿佛是剑匣的一部分,此时此刻,离了剑匣,他才终于流露出本来的模样。

“你很喜欢这里?”柳红枫开口问道。

段长涯答道:“这里很安静。”

柳红枫将目光转向他:“原来你喜欢安静。”

段长涯怔了证,道:“大约是吧,旁人常常说我无趣。”

柳红枫立刻道:“那是他们不懂。”

段长涯眨了眨眼,平日里如同塑像一般标志的脸庞上,罕见地流露出几分窘迫,睫毛颤动,像是在表达羞涩似的。

柳红枫只觉得对他的了解日益加深,他并不擅长谈论自己的喜好,一间安静的宅院便能使他满足。私欲是一切恶行的来源,然而他的私欲却少得惊人。

他站在阳光下,白衣随着微风翻飞,整个人浅淡得近乎于透明。

他身后的墙壁是朱红色的,墙面上爬有几道狭长的斑痕,颜色比周遭更浅一些,纹路笔直,一看便是利器所割出。柳红枫用手一指,问道:“这是你练剑时留下的吧?”

段长涯道:“是小时候闯下的祸了。”

“小时候?”柳红枫定睛去看,斑痕之中果真落满了灰尘,不禁啧啧叹道,“隔了这么久,痕迹仍旧如此整齐清晰,当年割得该有多深。常兄弟说你是武学奇才,果然不假。”

段长涯不置可否,脸上也无甚波澜,并不像是听到恭维的样子,他隔了一会儿才说:“不过后来我便不在此地习剑了。”

“为什么?”

“母亲留下的花草在她过世后大都枯萎凋零,只剩下几颗耐寒耐燥的铁崖松,我怕在树上落下伤痕。”

柳红枫点点头,沿着墙边走了几步,越过一座假山水,停在花池边。

花池四周竖着矮篱墙,土壤昨日刚刚翻过一遍,积蓄的雨水均匀渗入土砾深处,与落叶的味道混杂,变作一股新鲜沁脾的潮气,都精心栽种了当季的花草。唯有靠近墙角的地方,空出了大约三尺见方的地域,没有播种任何花草,土色比周遭更深一些,显然很久没有翻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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