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步一杀(275)

作者:闻笛 阅读记录

安广厦望她的眼神中含了几分敬意,显得格外郑重。

正因为如此,他在摇头时的模样也格外令人寒心。

“抱歉,恐怕要辜负姑娘的一番好意了。”

木雪望着他,许久后,终于叹了一声,道:“看来我的话还是不足以使你信服。”

“并非姑娘的过失,”安广厦道,“西岭寨已经名誉扫地,你还是不要与我牵扯太深得好。”

木雪的神色也微微生变,挑起的眉梢露出几分讶异,却又很快被她重新藏了起来。再次开口的时候,她的口吻已经变得礼貌又疏离:“那你保重。”

“你也一样。”安广厦道。

木雪点点头,转身便走,安广厦目送她的背影,见她刻意将肩背挺得很直,但仍旧掩不住身形的纤瘦。

不知从哪儿生出一阵冲动,他竟向前追了几步,开口道,“木姑娘,你说铸剑庄并不希望消息走漏,可宋堂主又是如何探查得出。你如此笃信于他,可有没有怀疑过,他刻意探查又是为了什么?”

木雪转回头,张大了双眸,眼底满是惊讶。

安广厦立刻欠身道:“抱歉,是我失言了。”

木雪没有作答,也没有动怒,只是抿着嘴唇,一动不动地看着对方。

她的神色令安广厦的心尖骤感刺痛,他凝着眼前人,眼底却闪过很多熟悉的影子,故去的父亲,紧随其后为保护自己而丧命的冯四叔,还有那个一度被他视作手足的异乡人。

他们都曾经对一些物事笃信不移,仿佛在暴风雨横行的海上找到了方向。然而安广厦如今终于明白,原来笃信并不困难,真正困难的是怀疑,是缄默,是看清每一道耀眼的光芒背后长长的阴影。

安广厦将很多话咽回喉咙,只是抱拳一让,道:“今日我感谢的也不是宋堂主,而是你。”

木雪就像是被箭簇接连击中,再一次露出诧色。

然而安广厦已转回身,往同伴身边走去。

人间殊途几多。

馄饨铺里,挂在门边的竹帘被油烟熏染成焦黄色,有些疲惫似的半卷着,热腾腾的白气从竹帘的缝隙中钻出,使他没来由地想起西岭山的四季中,始终缭绕在山巅树影间的一轮雾霭。

雾霭之中,他的同伴纷纷抬起头,等待他的归来。

为了刻意掩饰而端起的碗,夸张的吞咽声,听起来是那么假,那么愚蠢,却又使他倍感亲切,舍之不忍。

西岭寨付之一炬,如今这些人所在的地方,便成了他的归宿。饶是浪迹天涯海角,他们的影子里也永远裹着一抹故乡的气息。

这一抹似真似假的气息,也就成了他所笃信之物。

他掀开竹帘,在半旧的方桌旁落座,立刻有一双碗筷摆到他的面前。

“少当家,吃馄饨,刚热的。”

粗糙的泥碗,长短不齐的筷子。

他只觉得鼻根有些发酸,忽地就懂了方才那些同伴端碗的意思,他也端起泥碗,将飘着一层油脂的汤水灌入喉咙,酸楚也终于被一腔热意所取代。

“味道不错。”他一面点头,一面转向为他端来馄饨的人,问道:“水哥,阿生还没有回来么?”

“没有,”水哥答道,“说是去探听消息,去了也有两三个时辰了吧,他说过会在日落前回来的。”

“好,等他回来之后,我们再找个栖身的地方,今晚让大家不要再风餐露宿了。”

“没事的,弟兄们早就习惯了。”话虽如此,水哥的脸上还是浮起一阵喜色。

两人的话音刚落,便听到后厨中传来一阵脚步声,是开馄饨铺的那一双老夫妇,围裙还挂在身上,不知怎地就匆匆忙忙走到堂前,在安广厦面前停住,道:“各位大侠可以住在我这里,我的院子里空得很,几个房间虽然简陋,但铺一层草席,睡二三十个人也不成问题。”

安广厦一怔,当即起身,拱手让道:“这般好意怎么敢当。”

“小事,都是小事,”老店长一面念叨着,一面拉起夫人的手,竟在自家的店铺中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我们想要求您办的,才是真正的大事,您可千万要答应啊。”

安广厦又是一惊,忙俯身搀扶老人的肩膀:“您讲来便可,不必行此大礼,晚辈受之有愧。”

老店长执意跪着,口中喃喃道:“不愧,不愧,您今日的义举我都看在眼里,我想……我想,能不能请您救救我那不肖子。”

“敢问令郎身在何处?”

没等老人开口,门口便传来一个中正洪亮的声音:“我知道他身在何处。”

说话的是冯广生。

*

两个时辰前,铸剑庄中又是另一番景象。

铸剑庄位于瀛洲岛之巅,环绕峥嵘阁而建,因着地势太高,就连海潮都销声匿迹,庄中常常是极安静的,安静到仿佛没有人在生活。高耸的峥嵘阁笼罩在头顶,飞檐如龙脊,璧瓦似清波,将周遭的建筑物衬托得黯然失色。日过中天,影子拖得更长,像一柄剑斜插进院落之中,不由分说地笼纳万物,壮阔宏澜,庄严肃穆,无声地审度着每一个行走在其间的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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