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步一杀(319)

作者:闻笛 阅读记录

他的脚步摇摇晃晃,在接近窗边的时候,不顾一切地纵身跃起。

窗口狭窄,就算敞开也容不下一个人通行。他的肩膀结结实实地撞在窗叶上,勾带着附近的墙壁一同开裂,裂出一条豁口,竹片和碎木迸得四处都是,短暂地阻住追兵的脚步。

人人都懂得趋利避害,可他却无路可退,老天爷留给他的选择一向少得可怜,尖锐的断面划伤他的脸颊,划破他的衣衫,勾掉他的鞋子。他手中有剑,但却无从施展。

他跳出窗外。

磨坊临川而建,窗外紧邻着墙壁不足三尺之外,便是飞速转动的水车车轮。轮子顶端比磨坊的屋顶更高,底端则深深浸入回川水中,巨大的车轮像一堵墙壁似的横在眼前,晏千帆全然躲避不开,只能将剑高高举过头顶,迎面劈了下去。

两人高的水车轮被他当空斩断,旋转的力量尚未尽,反过来将他抛到远处,扑通一声,周身激起一片水花。

他像是不自量力的小虫,没入滔滔江浪中。

雨季的回川格外充沛,激流如飓风一般裹挟着他,拉扯他的腿脚和四肢,冰冷的水灌进他的喉咙,耳朵,鼻腔,将他的意识冲得七零八落。

残留在胸膛中的空气很快被挤得一干二净,他感到窒息,在水中翻滚身体,竭力扑腾,试图抓住头顶处跳耀的光斑,可是,一阵乱箭却从光芒中驰出,接二连三地钻入水面,击中他的肩膀,腰腹。

在水底,就连痛楚都是无声的。哗哗的流水盖过了一切响动。头顶的一线光芒中,似乎有熟悉的影子随波摇曳,时而是安广厦严肃却关切的脸庞,时而又变成冯广生,嘴角还带着一抹笑意,仿佛在嘲笑他的愚蠢。

在一片朦胧中,他仿佛回到了过去,雪山脚下的冰湖畔,因着习武不顺,一时失意,赌气跳进了冰冷刺骨的寒水中。他想要摸一摸湖底挂着白霜的木头,可是湖水比他想象中还要更深,不论他如何奋力游动,始终无法触及那看似近在咫尺的美景。直到他用光了力气,透过水中的泡沫,看到岸边远远站着两个人影,并肩而立,弯着腰对他招手。他心里的郁结烟消云散,勾起嘴角,往水面光亮处浮起。

江湖水,滔滔的江湖水,不论多少鲜血倾注其中,也不过涤荡片刻,便化得了无踪迹。

数不清的泡沫裹着血沫从他身边升起,敲碎了记忆中模糊的影子。他的视野渐渐黯淡,所珍视的过往也和那些影子一样,渐渐看不清了。

他在冷寂的水底不住下沉。

*

磨坊中,一排手弩齐齐落下,放出的冷矢钻进回川,没入水面,只见水下的影子晃了晃,水面上隐隐浮起一片血色。

冯广生在一旁焦急地看着,额头沁出豆大的汗珠,不知是腕上的疼痛所致,还是心下的紧张引起。

无奈晏千帆一剑将水车轮劈开,散落的木屑迸溅得到处都是,激起一片凌乱的水花,刚好掩盖了人影的去向,冯广生恨不得将眼珠挖出来扔进水中。浪涛不能满足他,血迹也不行,他非得看到晏千帆死在面前,才能把悬着的心彻底放下。

待到风平浪静后,水下的响动已经消失了。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冯广生眨了眨眼睛,目光再一次沿着回川搜寻,可是,眼帘却被汗水模糊了。

“阿生,你还好吧?”安广厦来到他身边,捏起他的手,关切地看向伤处。

“没事,只是……”

话音未落,他便感到两耳嗡的一声,痛觉迟了一步才涌遍全身,半条胳膊几近麻痹。

是安广厦突然发力,为他接上脱臼的伤骨,他一面咬紧牙关,一面抬起头,安广厦正看着他,眼中虽有关切,却并无歉意。

不论待己还是待人,安广厦从来都是这般严苛,这般不留情面。

“多谢大哥。”他违心地笑着,用袖子抹去额头上的汗,再一次眺向窗外。

晏千帆落水处,就连水泡都已不复存在,那人仿佛彻底融入回川中。若不是撞坏的窗框里呼呼灌风,水车破损的轴承发出刺耳的咔咔声,他几乎要怀疑方才的景象都是一场幻觉。

他回头暼向脚边,赵潜呈以扭曲的姿势趴倒在血泊中,一动不动,彻底断了气。

赵家的老妇不知何时苏醒过来,看到儿子的惨状,顿时面色惨白,纵身要往回川里跳,靠着西岭寨众人的拉扯与劝慰,才勉强打消了轻声的念头,蹲在尸身旁哭成一团泪人。

冯广生看在眼里,转头对安广厦道:“我这就去追。”

安广厦却摇头道:“你刚受了伤,还是不要妄动。”

他皱眉道:“可是晏千帆不仅人跑了,连莫邪剑也一起带了去,不能不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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