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步一杀(332)

作者:闻笛 阅读记录

他高高挑起嘴角,眼神却愈发冰冷:“安广厦,你该问问我为何要忠于你,就因为我们在乳臭未乾的年纪一起烧过香,磕过头?我爹为保护你死了,难道还不够吗?我也你付出了一辈子,难道还不够吗?”

安广厦被他压在身下,脖子在重压下凹陷,拗成奇怪的形状,脸色发白,嘴唇颤抖着,喃喃道:“……从什么时候……”

冯广生答道:“很早,很早,比你想象中还要更早。”

他的手指只要再收紧一些,便能彻底断送对方的呼吸,可他却迟迟不能下手。

他听见安广厦断断续续的声音,好似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梦呓:“阿生,我就要死了……我不是一个好当家,我没有本事带领西岭寨走上正途……我本来想在死前,将位置……留给你……”

冯广生浑身一颤。

他低下头,望着身下拼命挣扎的苍白面孔,下颚附近青筋凸起,嘴唇翕动好似离了水的鱼,眼珠几乎要夺眶而出,鼻孔中不断喷出短促的呼吸——原来安广厦也会露出这般慌乱无措的模样。多少年来,这张口中从来不曾吐出过称赞的话。事到如今,却要用言语来禁锢他的心。

为时已晚。

冯广生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轻笑,不知笑的是对方还是自己,而后他敛去笑意,神色变得冷漠如冰:“我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我会厚葬你的。”

说罢,他提起长枪,往安广厦的喉咙刺去。

明亮的枪尖降下,仿佛一颗星从云端坠落。

冯广生没能看到星辉坠地的时刻,肩膀却被重重地撞了一下。

倾倒的吊钟内部,本是一处隔绝的天地,可却有人突然闯进来。像是自投罗网的飞虫一样,跌跌撞撞,奋不顾身。

冯广生被撞了个趔趄,枪尖也从安广厦的喉咙处偏开。

一股蛮力拉扯着他的肩膀,硬生生将他与安广厦分开。

“晏千帆!”冯广生咬牙切齿,“又是你来坏我的好事。”

*

倾倒的吊钟呈现不规则的桶状,像一条歪斜的车轮,因着两人的缠斗而前后翻滚,剧烈动荡。

钟罩内部空间狭窄,冯广生的武艺全然无法施展,只能像泥沼中摔跤的顽童似的,拼命抓按对方的脸与颈。

晏千帆的力气大得惊人,仿佛上钩的鱼在离水前拼命挣扎,试图将鱼竿挣断。吊钟摆得像是失控的马车,往墙壁的方向撞去,置身其中的三人被高高抛起,又重重落下,仿佛车轮甩出的泥浆。

冯广生当然不打算给晏千帆逃生的机会,索性放弃安广厦,一心一意对付他。强有力的手臂扼着他的肩膀,将他牢牢钉在地上。

铜铸的钟壁呈弧形展开,晏千帆被卡在弧中,两肩被坚硬的铜器碾压,骨头在激荡中发出咯咯的声音,像是随时会断裂似的。他疼得浑身发抖,口中泄出一声悲鸣,扭曲的脸颊上浮起痛苦的神色。

冯广生瞧着他的脸,仿佛啜饮了新鲜的甘霖,浑身舒畅,于是抬高膝盖,狠狠地踢向后者的小腹,将满腔的愤怒悉数发泄在这一击中。

晏千帆顿时卸了力气,像死鱼似的翻起眼睛。冯广生花了片刻功夫打量他,这人此刻的模样只能用一个惨字来形容,衣衫褴褛,头发在追逐中几乎散开,铺在肩上,被水泡得发皱的皮肤上,平添了许多青紫的淤伤,远看好似涂了油彩。

离水的鱼在被吊钩捕获前,至少犹能自在遨游,他却像是被猎人追了几个时辰的猎物,精疲力尽,遍体鳞伤,仰躺着坐以待毙。

这样一个狼狈不堪的丧家犬,竟是堂堂晏氏二少,是铸剑庄的二庄主。若非亲眼所见,冯广生断然不会相信,世上会有如此荒唐的事。

冯广生实在不懂,这人明明身居高位,天命优渥,生来便拥有了他所梦寐以求的一切,为何仍不满足,仍要兴风作浪,将他苦苦布下的局搅弄得面目全非。

若是和晏千帆一样,诞于名门世家,冯广生绝不会变成这般愚蠢顽冥的人,落得如此凄惨悲凉的下场。

饶是相伴十载光阴,身披侠名,并肩行过江湖万里路,冯广生仍然不懂晏千帆的心思。

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渐行渐远,终于步入殊途。

吊钟终于撞上墙壁,发出一声巨响。

晏千帆在余震中微微睁开眼,却没有去看骑在自己身上的罪魁祸首,而是偏过头,目光在慌乱中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

他喃声唤道:“安大哥,快走,快走,他要害你,他会害了你——”

可惜安广厦倒在一尺开外,趴在地上,似乎短暂失去了意识,全然听不见他的声音。

倒是冯广生听到这三个字,顿时攥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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