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来(254)

面对自己这在陌生的一刻冲动下的所为。

这个少年出家,不懂人心,第一次坠落人世去面对这个他所远离的现代人间的僧人,竟有着不曾认真,就像是……他一生从无仅有的一次。

“这样的光,很了不起。”

“佛祖能在千年前对这样照耀世界的光去写下佛经千万去赞叹。可地上每天能仰头看到了这种光的人却过于平常。”

“以至于,他双眼所带来的注视和口中发出的声音本身都很渺小,对于能看到地上一切的星星来说,也并没有任何价值。”

“但反之,这对常人来说很贵重。”

“所以,这一生,如果有幸能看到一次,或者说能认识这样一个人,对于常人来说,是足够终生铭记的。”

这话,在他们两个人所处的这个环境下的这个人每一个字都并没有说谎。

他是一个僧人。

一个游走于现代和神魔这两边并存下无疆世界的佛门行者。

他那颗无垢无欲以苦修伤疤为戒律的心,仿佛唯一能承载的,也就只有求佛得道的意志和对佛法渡人的虔诚理想。

曾经,他也有想过,为什么自己总在远离旁人。无法去踏入这红尘,活的像一个石头一样。

最初这是因为少年时的天生性格驱使,后来则是为了使自己义无反顾地走在渡人的这条路上。

可冥冥中,他的真实其实已经为一个人所改写。

在那个人的眼中。没有不该。没有不去。没有不敢。

但凡他的不字落到方定海自己身上,他们的个人命运都会天翻地覆,可那个人却真正地告诉了方定海什么才是佛法世界中的另一种活法。

也是这么想着,这黑衣黑发,却也同样有着男性姿态的年轻僧人才突然一句话不说地踩住顾东来身旁的一根金属围栏。

又和他一样抓着一侧,危险地踩住楼顶栏杆上。

这一下,双脚和他一样踩在这上方的方某人也跟着上来了。

共同的压力从脚下传来,他们的双手都没有落到任何一处实质的支撑点上,就只靠各自双脚落在了这不实之处,一起遥望头顶现代城市下的星空。

楼顶的一根白色栏杆承载了两个成年人的重量。

要是一脚踏空,或是栏杆就这么断裂,他们俩就得双双摔下去,落得个肉身粉身碎骨。

可这种干什么事都那么危险而肆意,在这世上刚好有个人和你一样的感觉。却使这二人仿佛再一次站在了同一条逆命而行,悟法求道的立场上。

这不顾危险地选择和顾东来站到了这最高处。

这二人才在这深夜一人一边站在这矗立在金属森林的现代楼顶上,隔着夜空和栏杆以一种并肩而望的姿态站定了。

这时方定海才抬起手引燃金色的雷火咒,又使那本来沉寂无光的天幕一下被点燃了,

这一刻,他们二人并肩抵在这楼宇之中迎着这夜风。

当顶着二人眼下身披的满目月光,望了眼远处半空,那如同被割裂后,很难愈合疤痕般的一道红绿交织的星痕。

他们的肩膀,他们的双手。却完完全全落在了这天空的空白处,超脱于二人长久的关系,再告诉另一个人他在想什么。

那种淤积在某一段天空之床,更接近于黑洞边缘的挫伤下的星痕,不同于一般常见的星光璀璨。

它既不美丽,也不光明。

反而像是人身上经过了某些鞭笞而而留下丑陋的疤一样,艰难愈合的皱褶很多,结痂后留下的缝隙也很多。

那夹杂在淡粉和肉色之间,类似皮肤的天空就映照着人的过往,暗红色的血顺着那天空的心脉留向心房,其中点点的红色星光就好像是人心口的疤一样。

而这种疤痕下映照的常人模样,就像是他们两个人的共同体一样。

这一幕,使顾东来很久没能忘记。

在永夜无边的黑夜中,天空尽头突然亮起了一个个璀璨的长灯,偏偏最西的云层中还有大片赤色晚霞。

这使顾东来想起了自己少年时。

万里灵山,朝露晚霞。数千顷林海中掀起巨大的浪,无数鸟儿振翅翱翔于空中,使天地化为一片金黄,鲜红还有深蓝,各种生命般鲜活的彩色。

这也像极了他晦暗生命里作为生灵时的一丝希冀,像悬崖上的枯树,新发的芽,仅仅只停留一刻,也让人的胸膛完整滚烫,满生欢喜。

而选在这时出现顾东来身旁,手上也没有支撑任何东西的某人的双眼才看着黑暗无边的楼下又一次开了口。

“那个人就是你,顾东来。”

这一句话,像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燃起无法形容的熊熊大火的同时,充斥着他们俩从未正视过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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