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我是深情男配[穿书](171)

就连沧玉听来都觉得有些可惜,好比辛辛苦苦读了几十年书,突然就毕不了业,拿不到证书了,怎么想都很惨。

说起来,沧玉自己大学都没毕业,四十来岁了只有高中文凭,如此一想,更是悲从中来,不免有同道中人之感。

谢通幽微微笑了笑,不动声色地饮了口冷茶,仿佛这口茶水能顺着喉咙下去,浇灭心中未曾燃烧殆尽的余烬。然而他心中空空落落的,没什么火,只剩下了这晃荡的水,顶着皮囊摇摇摆摆,推着站起身来。

他本以为自己准备好了,然而听这雷霆震动,方明白什么准备都无用。

心早就飘到千山万水外了。

恰好此刻班主来请示要不要开场,谢通幽点了点头,看着老班主退身离去,僵硬着笑道:“沧玉兄不妨一起?”

沧玉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其实他们所在的此处也可以看戏,只是稍远些,不过视线开阔,也算得上是好位置。然而毕竟主人家邀请,他自然不好拒绝,心里同时纳闷起了玄解到哪里去了,好在等到两人下去坐在戏台前第三排处时,玄解从回廊处回来了。

这时天空一声惊雷,伴着二胡与琵琶开场,加上戏剧本就是和尚脱俗,竟仿佛天公都在凑热闹,显得格外合情合理。

各角登台献唱,待到头一出戏结束了,风雨一道下来了,第二出就是那和尚看破红尘,坐化脱俗,顺着那雷霆之声,颇有几分法相庄严。

雨很快就下大了起来,戏词字字句句,句句字字消散在风中,雨珠子砸得人几乎发不出声来,唐锦云在高楼上瞧着,忙吩咐小厮去给主人撑伞。班主从后台匆匆忙忙赶出来,两只手搭在眼睛上,拼命眨动了两下,在雨中问谢通幽道:“主家,这般大的雨,还唱吗?即便要唱,您也到里屋去听,我这儿叫他们唱大声些,别坏了您的身子。”

“唱。”

谢通幽掷地有声,神情没了平日的温文儒雅,竟显出三分可怖来,他冷冷觑着班主,看得人心慌。

班主是拿钱吃饭的,哪敢多管主家闲事,更何况他们这些戏子命贱,这贵人都陪着淋雨了,哪好意思再三询问,显得自己这般娇贵,只好退下了,到后台让厨娘煮上一锅姜汤,今日上台的都闷头说了个遍,让他们把嗓子放出来。

戏班子走南闯北的,本就得喊得出声音来,否则戏台底下闹哄哄、乱嚷嚷,怎么镇得住场子,做这行都是老天赏饭吃,要是嗓子坏了,那就活该没饭吃。

撑伞的小厮听了劝来给他打伞,谢通幽摇摇头,将伞挥了开来,坐在雨中自虐般看这出戏。

唐锦云只好自己赶下去,撑着伞对他道:“春秋郎,你这身体向来不好,你要是心情不佳,我陪你吃酒去,淋雨做什么。”

谢通幽充耳不闻。

沧玉心知肚明谢通幽是为了什么,坐在一旁淡淡道:“他自己喜欢,你吵他做什么。”

他目光冷冷,唐锦云被噎回话来,怒目圆睁,气得简直要在地上跳天鹅舞,可想想沧玉的力气,又立刻怂了下来,愤愤不平又气冲冲地往回去了。

不是唐锦云不仗义,总不能他跟谢通幽都淋雨生病,还是要有人照顾。

君玉贤修得无情道,走得无心路,如今羽化成仙,本是情理之事,加上他拖延修行等了谢通幽近百年,灵力更是精粹,并非强行渡劫,因而这天雷只下九道。

雷霆震怒,日月失道,星宿乱位,修道人以凡胎获长生,从此免灾厄、少忧思、消苦乐。

天边第九道惊雷响起时,连戏台上都被照得惨白,和尚已下了台,那演狐妖的旦角不知是排练使然,还是被吓软了腿,跌在了戏台上,声音婉转凄苦,雨蒙蒙,看不清他的脸,只听得如泣如诉,叫人心中断肠。

谢通幽没有再看台上了,他望着天边的雷霆,脸色也被雷霆照得苍白,好似不怕伤眼一样,直勾勾盯着那雷霆看,喉咙口忽涌起恶心的腥甜,猛然吐出了口鲜血来。

几百年的竹马之情,近百载的轮回追逐,他于岁月中偷得一年是一年,偷得一月是一月,偷得一日是一日,再然后,一个时辰,一盏茶,甚至瞬息,都好似窃来的。那人眉眼微末的些许怒气与笑意,每句话每个字,都被拆解得体无完肤,值得细细品尝,值得反复体会。

巫山一梦枕华胥,怎奈得他无心无意亦无梦。

他走了。

他真正,走了。

如今谢通幽方知,这般绝望苦楚,怎是那长诗妙语能描绘出万分之一的,心中才掠过这般苦思,登时晕倒了过去。

这一晕,抛下人世不管,抛下红尘不知,飘飘荡荡,难觅神魂,隐隐约约见着个蓝衣童子坐在树下,桃花纷纷,冰冷的眉梢荡出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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