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玉(59)
魏虎又不懈地粘了上来,门牙啐了一口血:“安保庆算是哪门子兄弟,他早就铁了心要害我!我同你才是一脉血亲。”
“血亲?”魏绎冷冷笑了,“如今这世道都是人吃人,人踩人,能活着便不错了,你我兄弟哪还顾及这些不打紧的情分。”
魏虎念起小时的事,喉间发干,拼了命地咽口水,“我那日是冲昏了头,只是想教训教训宫里的那个余孽……好弟弟,这皇位你安稳坐着,往后我定安分守己,连宫门都不踏进半步!”
魏绎蹲下了身,龙袍终于沾了地,他露出狠色:“林荆璞自有朕应付,你们一个个要到朕的床上来抢人,是把朕置于何地?”
魏虎瞪着眼睛还欲辩解,魏绎便一把抓了他的头发,一把摁入了泥堆里:“莫说朕不顾着兄弟情分,朕可是常常惦记起小时的情谊,梦里常常能想起马儿,然后便彻夜彻夜地睡不着觉。朕七年前坐在了皇位上,群狼环伺,岌岌可危,便没功夫管你们,可你们偏偏要自己送上门来!”
魏虎吃了满口的污泥,要吐出来,魏绎便又赤手抓了一把喂他:“往日之事,朕都可以不计较。但朕是天子,便是要掌控天底下的杀伐之权!谁亡,谁死,皆由朕说了算,这便是天子!”
魏虎已被闷得快出不了气,这几日兵部没人给他动刑,可眼下却活活要被魏绎弄死。
魏绎在最后关头,给他留了一口气。
他自知自己这天子还没做到那份上,魏虎还要留着案底,等狱判之后再交由兵部处置。得先做明君,才好做暴君。
魏虎去了死地一遭回来,“哇”的一声,这会儿将泥和血都吐了出来,他胸中一团郁结,也不再卑微求饶,便龇目冲他吼道:“你……你要杀你兄弟!”
“朕连自己亲爹都杀。”魏绎压低声,只在他耳边说了这么一句。
魏虎眼珠子惊得要掉出来,不可置信地看他:“你……你竟杀了魏、魏……”
魏绎幽幽笑了,掸了掸袍上的污垢。
邵明龙此时佩剑走了进来,将一份拟好的名单呈给了魏绎:“皇上,当日去过马场上的人都已审讯完了。如今,只剩睿王的判令还未发下,睿王毕竟是皇室,还请皇上亲自定夺——”
“五马分尸吧。”魏绎轻巧。
魏虎心中“咯噔”一下,身子便瘫软了下去,他见魏绎与邵明龙要走,便猛然惊起,指着龙袍,厉声大喊:“魏绎是个狼心狗肺的,他杀了他亲爹,他杀了魏天啸!他杀了启朝的开国皇帝!他这皇位来得不干不净!”
魏绎顿足侧目,笑意不敛。
“他杀了魏天啸啊!他又有什么资格做这皇帝!”
魏虎已是日暮途穷,只留着一嗓子能喊:“邵尚书,邵尚书,你去告诉燕相!让燕相一定彻查旧案啊邵尚书!”
邵明龙眉头渐深,摆手吩咐身边士兵:“早点动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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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殿一声啼哭,魏凤珍便要晕了过去,一旁的宫婢忙将她扶起,又去传唤了御医。
待御医走后,宫婢好生相劝:“长公主节哀,千万要珍重身子。”
魏凤珍颤抖地摔下了头上的金冠,气得在地上直踩,又嚎啕起来:“这皇宫里藏的尽是些吃人的狗彘!我的虎儿在蓟州困顿时还好好的,怎么……怎么如今就连个全尸都不曾留下!”
宫婢忙去捡起:“这冠若是坏了,连内府金玉司也难再造一个一模一样的出来。”
她狠狠拍着腿,将眼泪都流尽了:“虎儿都已不在了,我要这荣华富贵又有何用?”
宫婢叹息:“您是长公主,身份尊贵,您膝下没了睿王,可还有皇上,还有这后宫的大权呢,长公主的身子才是最要紧的。有一事,奴婢不知您听说了没,睿王他临刑前……”
魏凤珍忙拉住她的胳膊:“虎儿、虎儿他怎么了!”
宫婢匆忙跪了下来,不敢扯谎:“睿王临刑前,曾亲口指认先帝是……是皇上杀的,也不知真假,当时整个大牢都听见了,宫里如今也都已悄悄传开了。”
魏凤珍一惊,凭着怒意在悲伤中强撑起身子来:“好他个大逆不道的东西,害死了我的虎儿不算,连他亲爹都敢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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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知了聒噪。
林荆璞一搬回偏殿,魏绎便要到偏殿来吃酒。
白日暑气重,于是夜里的风都要闷煞人,林荆璞握扇饮酒,薄衫随风,仪态仍是格外端正:“近日邺京都传得沸沸扬扬,说你弑父。”
魏绎斜躺着,不以为意,“那些市井小民口舌多,这半年来一直传朕与前朝皇帝如何在宫里秽乱,偶尔也得换个新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