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集(243)

作者:黑白世 阅读记录

……也许花千宇还未抵达目的地,他这信送出去也不知是否能有结果。

苦恼许久,他收笔,从书案下拿出一个只比信封大一圈的木匣子,里边藏的这叠信件皆是花千宇手笔,除去半月前从诸葛行云手中拿到的那封,还有花千宇过去派人给他传消息、约他会面的信儿,今日收到的这十封信他也放了进去。看着匣子内部少了一半空间,安明熙想该换个新的了。

夜里,睡梦中的安明熙不知何时起觉得耳畔一阵吵闹,像是有人在唤他的名字,让他不由翻身,试图离声源更远些,倏尔,脑中的声音被放大了无数倍,大到像是说话人就藏在他耳道一般。他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人说了什么,便从梦中惊醒,他坐起,恍惚中像有火焰扑至他面上,烧得他一身汗水。

——有人在叫他。

他循声侧头,入眼是火海,以及火海那一头的阿九。

阿九推倒着火的屏风,见安明熙还呆愣地坐在床上,急得眼睛都红了,他大声呼喊,无意吸入烟尘,呛得他咳得剧烈。

安明熙踩在地面上,没走两步,地板的火热刺激得他退步,回身穿上鞋,忽然忆起那玉佩还躺在床头,他忙将之攥入手中。

安明熙的前路被大火隔断,阿九与其后两人一起将水桶中的水泼了出去,短暂地开出一条生路,安明熙快步穿过烈焰,在三人的护卫下逃出主殿,迷茫而不知所措之际,阿九察觉他袖摆的火苗。火苗被拍灭,安明熙抬起手,这才忆起手中还握着那玉球,因握得太紧,球面的花纹印入皮肉,轻抚了下就隐隐作痛。

前来灭火的宫人不断,一桶桶水被泼了出去却只能让火势短暂地变小,没一会大火又重新窜高。

安明熙望着玉中的小花出神,忽地,他抬头,快步向火海中去,就在他要跑起来之时,阿九拉住他,在嘈杂的人声中不由大吼:“殿下做什么!”

安明熙看向阿九,又焦急地把目光放回燃烧的主殿:“信……画!” 他试图从阿九的手中挣脱,然阿九却把他往他要去的反方向拉,大喊:“都烧了!没了!都没了!”

安明熙仍想甩开他,因他所见这火还只吞了主殿半边。

阿九急眼,叫住救火的人一同拦住安明熙,随即道:“阿九去,让阿九去!阿九会把它们带出来。”安明熙愣住,就在阿九正要绕过他跑回火场时,安明熙拽住他,摇头:“不要了,别去。”

阿九忽然想哭,周围人宫人百千,安明熙却从未想过牺牲任何一个下人的命……他的四殿下善良得令人心疼。

大火还是烧到了天明,整座大殿化作废墟。安明熙裹着阿九带来的披风,看着废墟发呆,手中玉佩被他攥了一夜,这时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花千宇不在身旁的现实。

……

几日后,太后颜慧之离宫前往大圆寺,将礼佛三年,京城内的皇室宗亲皆来送行。

安明熙对上颜慧之投来的视线——她也许并不是自愿离宫,安明熙忽然想。他转头观察冷漠得不像要送母亲离家而像要赶仇人离开的安清玄,那场火的起因像是有了答案。

如果人对人的厌恶并非凭空而生,安明熙想知道他们母子招人恨的理由。

他一向认为他的母妃是温柔善良而又与世无争的,但若她并非他所认定的一般纯洁而无辜呢?即便想到了这个可能,安明熙亦不敢让这样的想法在他脑海中停留太久,单单停在“想”的层面,他也觉得亵渎。

十一月初,安明熙又从诸葛行云手中收到了花千宇的来信,日期最近的一封是在十日前,那也是唯一一封长信,彼时他已在营中,也拜见了大皇子安明阳。信上洋溢着少年郎对军中生活的向往,以及当向往变作现实时的兴奋感。

花千宇那儿已下了雪,他说站在高墙之上眺望白雪皑皑的辽阔疆域令他心潮澎湃,安明熙却想问他冷不冷……花千宇难道不会照顾自己吗?安明熙自认这是煞风景的废话,也就没把话写信上。

安明熙的信仍未书写完,他原本想告诉花千宇,重华殿着火了,花千宇送来的信和画也都烧成了灰,不过他把玉佩救下了——这是近来围绕着他发生的唯一一件大事,可写了没两句,他又觉得这太像用来讨安慰的话,也许还会平白让千里之外的花千宇担忧,于是纸换了一张又一张,他时常也只能写保重二字。

长信下半部分说的是军队地界那块的风土人情,花千宇说他原以为边疆多荒漠,出了军兵少有常人,不料军营周围的人气比他想得要重得多,有寻常人家、有酒肆、有茶铺,甚至还有青楼。军营的纪律也不如他原先所想的那般严苛,他在外头走了走就见着不少个逛青楼的。他还说青楼的装潢与长惜院的装潢极为相似,多数姑娘口音不像当地人,花千宇想她们该是从各地发配过去的军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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