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安(13)

作者:西河不明生 阅读记录

春日正盛,潭阳城里一派盎然景象。有挑夫担着各种物什在街上叫卖,一路走去,枇杷、桑葚还有些时令蔬果之类一应俱全,红绿缤纷。路上行人也多,晒太阳的、买吃食的、挑胭脂的,看起来都悠悠闲闲,衣角面上皆渗出几缕春日光彩。

有小女儿在巷口卖海棠花,粉粉白白摆了一大篮,朵朵饱满鲜艳,生气勃勃。她穿着鹅黄的衫子,也不叫卖,就端端地坐在巷口,等着人去问价。旁边一个大叔炸着油糕,拿长长的竹筷从锅里夹出来,又裹上白糖和芝麻,就靠在案上,任由那一只只黄黄脆脆的油糕诱引馋嘴者的目光。一时间,甜腻腻的油糕味和淡微的花香在空气里打起架来,路过的人都会循味朝这边望上两眼。

见我走路慢了起来,眼睛往油糕那边频频瞟去,师父似是觉得有些好笑,便去买了两个递给我吃。我高兴地要笑出声来,并不只为这香喷喷的油糕,而是心中明了,师父这便是不再生气啦!

从药铺出来,见时辰还早,今日阳光大好,师父来了兴致,便说带着我去城外转转。

我们往城北走去,出城时遇见守卫,我虽是个幼童模样,可师父却是周正端庄,气质斐然,于是简单盘问几句便放了行。

走了几里,见旁边一片桃林,潭阳靠北,气候也冷些,虽是四月多了,可这里的桃花开得正好,远远望去便如一片轻柔的云霞。

我随着师父在桃林中漫步,抬眼看师父心情不错,连走路都轻快些,我知时机已到,便向他解释道:“师父......是曾大哥说你和薛侯爷原是同门......”

看师父并未恼怒,我就继续问道:“薛侯爷原先也是学医的吗?”

师父听我问到往事,摇头笑笑,不再是今早房中那个冷漠的模样,神色变得温柔起来,问道:“阿梧,我曾经问过你,若遇到了和你有血海深仇的人,你救是不救?”

我回道:“自然是救的。只不过救人在我,报仇也在我,治好他之后,不论多久,我还是要报仇的。”

师父叹了口气,望着我说:“他也是这样想的。”

“我父亲与薛家素来交好,两人年轻时结伴行走江湖,也作出诸般事业。那时天下三家相斗,正是乱局,可江湖自成一派,并不受各国权力约束,就是今日的赤冲,也有不少父亲的昔日好友......”

“薛伯伯一身铁骨,撑着池霜剑派也在江湖上有了威名,可不知怎的,突然投了朝廷,成了现今昭国皇帝的肱骨。江湖不涉朝事,父亲便和他断了联系,回到青州继续行医......”

“可我十二岁那年,一行人策马闯入浮罗谷,递给父亲一封血书,带来一个幼童......”

我心想,那幼童便是薛示了,可究竟是什么原因,能让薛老前辈写血书托孤呢?

师父找了一块平坦的石头,摆摆衣角,便坐了上去,继续说道:“父亲收了他做弟子,同我一处起居学习。他比你还要聪颖几分,学什么都快,只是心中仍放不下薛伯伯的事。父亲时常告诫他,要他收敛心神,莫想太多。可他后来却突然告诉我,薛伯伯是让人害了,而他势必要为父亲报仇。”

杀心既重,又如何能学得下医呢?

我插言道:“那你不劝劝他吗?”

师父无奈地说:“自然是劝了。薛伯伯托孤之信,字字言语让薛示远离朝局,学一身医术行医积德就好。父亲临去之际,百般嘱托我要照顾好薛示。我原以为他已收心学医,可没想到他最后宁可同我决裂,也要北上入这昭国,这么多年来,竟也做成了侯爷......”

我听到这般往事,感觉其中疑云重重,像是在风云下还有一股蓄势待发的暗潮,却又不知该如何问起,便一时没了声音。

师父见状,忖度是我听不太懂这其中的关系,便整了整衣服,对我说道:“这些事情慢慢便也清楚了,不必急在一时,只是江湖险恶,多得是刀剑纷争,总要留几个心眼。”

我听了这话,又想到自己这一生怕也是招惹不到什么仇什么怨,即便医术不如师父般妙手回春,做个闲散游医倒也是不难,便点头应下。但脑中突然一闪,想起一处最紧要的问题,正欲开口询问,却听见师父背后桃树下一阵脚步声,虽然轻微,但踩在坑洼的泥地上还是难逃我灵敏的耳朵。

我忙拉师父起来,告诉他林中有人。

师父从不怀疑我的耳力,闻言便把我揽至身后,向那处问道:“敢问是哪位兄台,既有缘相聚,何不出来与我二人同赏春光?”

师父一面说着,右手已经向腰间去摸。那夜已经见识过师父驱散刺客的威风,故而这时我并不害怕,只拉着师父站定,默默地听那树后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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