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安(32)

作者:西河不明生 阅读记录

薛示拿起罐子细看,应当是在辨认纸上的字,仿佛是认出来了,只见他将其中一罐放在身后,将另一罐又埋回了坑里。

“不错,这是桃酒。”薛示将那土坑埋上,用手压实,似嫌不够,站起身拍了拍手,又抬脚踩了一圈。

“我离谷之前同季非一起在此埋下了酒,立誓不破赤冲,绝不回谷......没想到,竟已是十年过去了……剩下一坛,便留给他自己来开吧……”

我听言惊讶,原来另一坛竟是曾大哥埋下吗?可他们十年前出谷,到底是因为什么?

为何对赤冲有如此恨意?

“薛叔,你和曾大哥究竟为何出谷啊?”

薛示端起地上那坛酒,伫立一会儿,走到药阁门口的台阶前坐了下了,望着我道:“阿梧,你会救你的仇人吗?”

我心中惊讶,怎么师父问我,薛示也来问我。这个问题真的那么重要吗?

我走到他跟前,也坐了下来,回道:“医者悬壶济世,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薛示望着怀里那坛酒,颇是伤感:

“世人皆要求医者仁心,可总忘了医者亦是人心啊,可我自父亲逝后,便是人心多过了仁心......父亲那时已灭太玄,又值盛年,皇恩荣宠、声名地位,无一不有,骤然自戕,朝野惊然......”

我听言大骇:“什么?薛前辈是自戕而亡?”

薛示并未看我,仍旧垂头道:“父亲临终前叫我来青州,我原以为他是心念故人,也想顺他心意试着做个安稳游医......可自那年陶师姐出事后,我便知道,我这医谷弟子,终究是做不成的。”

那日潭阳庆余节,师父叫曾大哥去房里说话,我一直在旁听着。这位陶师姑离世,便是让曾大哥从军的原因吗?

只听薛示的声音愈发清晰:“陶师姐惨死,我与季非一同追查,却发现太玄军虽灭,可其旧部仍旧游荡于世。赤冲假意交好,实则放任手下伺机报仇,他们恨我父亲入骨,竟寻到了谷中,杀我不成,却误杀了陶师姐......”

“我将此事告知师父,师父却不置可否,只让我不再出谷,不许去想赤冲的事。可师父离世后,有人给我送来一封信,我展信一看,竟是我父亲的字迹......”

“信中字字句句,皆言他大功未成,心有不甘,虽灭了太玄军,却放跑了右怀王,害得昭军枉死数万,完祥将军也因此牺牲。父亲心中愧疚,羞见天颜,只欲挥师西进,踏破九纯......我那时方知,父亲心中所想断然不是远遁江湖......

“那么多年,我竟会错了意......”

我看着薛示怀中那坛桃酒,只觉得那里面装着的皆是血泪。我二人一时无话,中日高悬,照得前山大白,远远望见山下竹林里冒出微微青烟。

薛示突然一笑,抱着酒坛站起身来,并不见刚才的愁面:

“过两日便是垂安生辰,小阿梧,你得帮我一个忙。”

肃康二十年五月二十一。

浮罗谷大雨滂沱。

我和薛示打着伞,站在河边看那一川残红。

为祝师父生辰,我花了好几天的功夫上山去采那些隐山花。

薛示本想取桃花,可入夏许久,桃子都快熟起来了,哪还有什么桃花。幸好后山一片隐山正是花季,团簇开放,甚为红艳。我们忙碌多日,才采下不少,悉数堆在河边,只等待师父来时,洒落入川,让其沿河流下。

薛示管这叫“和江寿”。

隐山花很不配它的名字,粗粗大大,颜色又十分艳丽,我想着师父平素不爱宣扬,用物极简,择色亦素,恐怕这隐山也入不了他的眼。便问薛示道:“师父真的会喜欢这样的花吗?”

薛示见我问那话,笑得颇为得意,

“你师父最喜欢大红色。”

看着湍急的河水裹着残花东去,我们二人伫立一阵,直到又一阵暴雨袭来,彻底把最后一片大红的隐山打进了水里。

“天公不遂愿呐......”

薛示望着奔流的河水叹了一口气,却又继续道:“幸好我聪明,提前挖了酒。”

师父并不知道我和薛示这些天在密谋些什么。我身世不明,荀婆婆在时,总是以腊月二十八在山上见我的日子作生辰来过,可自她走后,我便推脱说嫌繁琐,总是找理由糊弄过去,实则是因为我每过一个冬天,便总是想到:荀婆婆又多离开了我一年啊......

师父知道我的心思,便也不强求,可我却忘了师父是有生辰的......若不是那日听见薛示和曹幻书的话,这么多年来,我竟一直不知道师父的生辰。

本想带师父去河边,去看我们准备的“和江寿”,薛示还想着捉几条鱼来打打牙祭。

“你师父生辰,总不能喝白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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