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安(46)

作者:西河不明生 阅读记录

我猛地惊醒,回想起方才所做,扑通跪在了地上,去扶师父那依然垂着的手。

“师父,我错了!我错了!我不知道你手上有伤......我不该砸珠子......我......错了......”

像是寒冰滑过我湿润的脸,师父细细地为我擦掉眼下的泪,我向前跪进几步,埋入他怀中嚎啕起来。

“阿梧......”

“不是你的错......”

局势变得突然,那天我刚从药铺抓完药,却看见街上的人一溜烟地往一处去钻,看见一队士兵赶着囚车晃晃悠悠地来。

“你还不知道哇,西边败了!仗着人多,真是无耻至极!”

“怎么会?镇西王和凌江侯不是战无不胜的吗?”

“呸!要不是他们恋战,迟迟不回,如今全军覆没、死在外面,还让太子落到了绪国手里......

“我听说......我们的援兵不够,这才......”

“你懂什么,南边若不是有右丞顶着,现在绪军早打到安集了!右丞那才是大英雄!不像这西边两个......”

我听言惊讶,原先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太子就被抓了?凌江侯......薛示竟然死了吗!

急匆匆往客栈跑,一路上人声鼎沸,皆是议论,听到最多的便是镇西王和凌江侯的死讯。说他二人不理圣旨、恋战不回,不仅丢了无数城池,还给了绪国可乘之机,挟持了太子。

风云变幻,只在顷刻。原本是驰骋疆场的少年英豪,可突然就成了不受君命、丢兵弃甲的负国罪人。

......

大昭宣平八十年七月,镇西王陈义之、凌江侯薛示贪胜恋战、接令不回,使三万将士命丧松龙湾。太子陈瑾恒入绪为质。

......

我找到一家店,里面放着大大小小的红木板子,中堂满是纸钱,墙上挂着长短不一的灵幡和绸带。老板头也不抬:“大牌四两,小牌三两。”

问我刻写什么字样,我想起师父的话:“先凌江侯薛示之位”,听我说完,老板放下手中活计,把我赶出了门。

我回来看见师父正坐在床边看一沓有些破旧的信件。把空空的木板递给他,小声道:“老板说......他不敢刻......”

师父没接我手里的东西,只松松地捏着几张纸,却突然笑起来:

“你以为自己救的了谁?这下成了孤魂野鬼,有的是时候做你的春秋梦。”

刚刚说罢,师父身子突然一震,我忙上前去扶,却见他呕出一口血来,正巧洒在我怀中揣着的木牌上。师父似是呆住了一般,定定看着那片血迹,突然闭上眼睛,似枯木遇风一般,向前栽去。

自那日起,师父便彻底病倒了,大多时候都在昏睡,有时一两个时辰便能醒来,有时候便能睡上一天。

不知道这普天之下,还要去找谁才能治的了师父。穷途末路,只好挺着胆自己上手,便日日写方子,待师父醒来又拿给他看,我似乎很有长进的样子,师父也不怎么揪得出错来。

于是便接着改药换方,前几方药喝下去,一直不见好,偶尔师父还是咳血。我原以为师父只是手上有伤,可直到我探他脉搏,才知道他血气竟亏损至此,那自五指流出的,滴滴都是心头血。

侍奉病榻半个多月,后续稍稍能好些,见人也精神起来,只还是昏睡,可清醒时也能吃得下饭,同我讲几句话了。

自师父病后,我一直不敢再提薛示。人活着总要有个念想。念想放在嘴上长久不了,若是一直不说出来,或许就能撑着人多留些时候呢?

一日傍晚,我正小声地在师父床前背着药经,想着就算他听不见,在梦里知道我在这里,是不是也能睡得安稳些。

“阿梧......”

我以为是师父梦呓,抬头去看,却发现师父正偏着头笑着看我。我扶他起身,问他要不要吃点东西,师父思索了片刻,慢慢吐字说道:

“我记得翰州姜糖极好,你应该喜欢,这些时候吃药吃的我口舌发苦,受不住啦!你去买些来化水喝吧。”

师父说这话时,竟有些如孩童般的调皮神情,只是容颜消瘦,面色苍白,此刻让人看了,只觉得心里难受。

我出门时天还晴朗,有几朵浓云在天外飘荡。问了客栈伙计翰州卖得最好的糖铺,便飞奔出去。我刚出铺子,外面就下了好大的白雨,抬头一看,那原先的浓云顷刻之间已压在了头顶。豆大的雨点噼啪地落在地上,密切又有力的雨珠拍起了一片湿雾,白茫茫的,把街上的人都赶到檐角下躲着了。

我抱着糖回去,没让糖粘到一点雨水,刚一进门就掏出来看,却是因我跑的胸膛发热,捂化了一小块。不知怎的,我登时悲从心来,坐在客栈的正厅里大哭起来,店里伙计客人见我哭的悲恸,一时竟不敢来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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