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剑行(24)

作者:姬诺 阅读记录

公羊月听到这儿,是翻来覆去想了又想,确实不识得晁晨那张脸,过去二十五年来,也并没见过这号人物,江湖上与他有不死不休仇怨的,多半又是斩草除根。

屋中二人推让再三,最后还是晁晨借口添灯油,顾在我这才打住,讲起了他的故事来:“‘不见长安’中没有尊卑之别,皆乃古道热肠的游侠儿自发聚力,一人举令,众人齐应,最初就活跃于这三晋之地上,后洛阳失而复得,才东迁别处。极盛之时,北地数十州皆有我们的义士,体量庞杂,不得不推举出领袖发号施令,在此之下,还有文武三公佐之,我便是文公之一,号‘行藏者’。”

晁晨呢喃:“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注)”

“不错!“顾在我颔首,笑道,“此去江湖,我这一隐退,便是十载寒暑。”

晁晨立即反应过来,问道:“是因为惹上了麻烦?“

“不,是因为一个人。”哪知顾在我却摇头,眼底渐渐浮起哀色,“他才是真正的行藏者,我这残生,不过是替他。”

“他叫方由时。”

……

那是永和九年,中军将军殷浩军中哗变,北伐失利,桓温借此上书弹劾,将这位昔年唯一知己驱逐流放,自此朝中再无人能遏制桓党势力,以至桓温一手遮天。

方由时那时任殷浩掾属,亦尝拜在其门下学习,自己的老师败落后,他挂印而去,游历南北,忽然明白,晋国朝廷世家门阀斗争严重,能称得上将帅之才的人,几近寥寥,而那些坐地谈玄的文弱书生,大多是没有兵家征伐的能力。

于是他改变思路,谋生出了一个教人难以置信的想法——

“他要去追随北国的君主。”

晁晨惊了一跳:“你是说,他要叛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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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梳理一下顾在我的安排~

注:引用自《论语·述而》

第010章

“那时我和你如今的表情一样,收到传书的当夜,便策马北上,在洛阳白马寺前,终于截住了他。”顾在我回忆道。

晁晨不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

方由时的想法既幼稚,又胆大。当时虽是胡族强占中原,但既然自尊为帝,那么便逃不过正统之论,除了远去云中的拓跋鲜卑,其余各国的宗室,或多或少曾受教于晋,甚至祖辈曾在长安洛阳官居要职,对于汉庭那些礼法,并不排斥,甚至有心吸纳。

想要一统九州,光靠蛮力不行,且当时哪一国都没有这个实力,所以,休养壮大,堵住悠悠众口,才是稳健之策。

如此一来,汉化则不可避免。

方由时怀揣着理想,既然河山短时内暂不可收复,为何不可以更加实际的方式,去保护那些流离失所的同胞。他希望自己能以三寸不烂之舌,游说北地掌权者,谏言相告,善待留置的晋民有种种好处,譬如既能免去杀戮,平息民怨载道,又能恢复农桑,巩固实权,而对当地的百姓来说,至少保住性命,或有一日还能见四海升平。

但他这个想法,太离经叛道,连他自己也不知是否行得通。

面对好友的质问,他无言以对,更不想卷人入水火,于是他说了假话,他说:“桓温独大,江南保不准何时便再生嬗变,司马家保不保得住还难说,显然已容不下清流之士。我不甘一生空有抱负,自是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

“谁强,我便追随于他。”

那日洛阳梨花吹落如雪,顾在我闭眼长叹,仍是历历在目。

怕自己不信,方由时甚至揭下了当时太原王慕容恪颁发的招贤令,扔在马前。顾在我怒而生愤,挥剑割袍断义,最后二人在白马寺前分道扬镳,各奔东西。

“燕国也只生了一个慕容恪,剩下那些偏私仇视的贵人,哪个又是好相与之辈?他不过是在讨好,讨好那些人,来换取家乡百姓乱世下仅剩的丁点保全。”顾在我连连苦笑,比哭还要难看,“这种种,我都不知晓,我甚至恨他变节,至死都没去见他。”

晁晨手一抖,碗里的茶迭出层层涟漪,可他越竭力平息,反而越不能稳。半晌后,他才开口:“方由时病死在了洛阳?”

方由时在北,不知是不是赶上了好时候,皇帝慕容暐碌碌庸才,那几年燕国内部几方势力争锋相对,根本无心管下头的人,晋阳附近几地,倒是和宁。

他自觉是平日那旁敲侧击起了效用,于是重新和顾在我通上书信,并说起现况,但顾在我只气他,那些书信全烧成了灰烬,一字未看。直到他病中传书求药,顾在我不忍,向洞庭无药医庐相寻,可拿到手又想起当日断袖绝交,没及时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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