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剑行(322)

作者:姬诺 阅读记录

“公羊月,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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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城的路上,打路边碰上有担夫挑着新鲜柰果来卖,双鲤左挑右捡买了些,拿粗布包着,转头往公羊月怀里塞,以往这种苦力活都是乔岷干,如今人一走,公羊月顿时念起他的好来,在同双鲤的一追一赶中,盘算把人追回来的可能性。

晁晨看不下去,一个人不紧不慢往城门走,走到城墙根下时,忽然瞥见一道熟悉的影子匆匆过。

“达观?”

他追了上去,追到小片林子里头才把那失魂落魄的人给唤住,常安没想到碰见他,还有些发怔。瞧人来的方向,似是刚从村落里过来,晁晨便趁势寒暄两句:“你几时从行台回来的?”

“不久,”常安如实答,“陛下御驾亲征,朝中需得看顾,燕大人被调回盛乐,我便随行同归。”

见他言谈间双手交握,脸色不大好,晁晨又关心了几句,常安憋不住,便把烦心事倒豆子似的吐露出来。

燕凤归京,仕途上大顺,他这个做掾属的也跟着沾光。都说天子脚下,即便是个小官,也比外头的老大哥舒服,何况还离家近,常安念着母亲年事高,便想着趁机在城中买卖套小宅,接人同住,他不必再住府衙,同时也免去村里村外两头跑。

可他母亲孙氏非但不同意,还将他臭骂了一顿,常安心里怨气横生,壮着胆子与她吵嘴两句,而后从家中一口气跑了出来。

常言道,母子之间哪有隔夜仇,定是老人住惯了,不适应城中生活,晁晨好心说帮他劝,哪想到常安也是古怪,一句话将他堵了回去,自个愁眉苦脸的哀叹:“没用的,谁都帮不了我,根本无力改变。”

晁晨嘟囔:“我都还没说呢……”

常安斩钉截铁:“不用试了,结果我晓得,想来注定。”

晁晨纳闷,一连三问:“怎么就晓得了?又从何而来的注定?真的不再试试?”

常安摇头:“晁先生,我谢你好意,道理我都懂,只是……哎,算了,还是任由我沉沦下去吧,不值得帮,如我这般不讨喜,活在世上没什么盼头。”

你还知道自己不讨喜?

晁晨心里这般想,但嘴上仍旧说:“你告诉我,我能体谅。”

常安郁郁:“这世上,哪有什么感同身受。”

两人揪扯了一会,公羊月回头找不见晁晨,寻着踪迹过来,常安抬眸看见他,拔腿就跑,反惹得公羊月莫名其妙:“他怎么了?”

晁晨觉得好笑。

“甭管怎样,依我看打一顿就好,”公羊月朝他逃离的方向乜斜一眼,认真建议,“多大年纪了还强说愁?”

晁晨忍不住,放声大笑。

看晁晨要走,方向却又不是回城,公羊月追问:“去哪儿?”

“我去看看他。”晁晨在他手臂上拍了拍,撂下话。

公羊月哼了一声,想想又没忍住开口,隔着老远喊:“要我帮忙么?”

晁晨回头,看他脸色,揶揄道:“要你去打架?”而后又边走边嘟嘟囔囔,“你自己的母子关系还不明不白,有那心思,不如想想你和公主的事怎么解决,她如果知道你要离开云中,即便长痛不如短痛,怕也是要伤心好一阵子。”

常安跑得太急,给草丛下的碎石头崴着脚,正扶着树歇息,晁晨脚力好,翻了个小坡,便将他给追上,可给人吓得单脚横跳,战战兢兢问:“小侯爷呢?”

晁晨没好气地唬他:“他说要给你打一顿,正在抄家伙呢!”

闻言,常安“哎哟”一声,一屁股跌坐在地,干脆把双臂垂挂在膝头,整个人耷拉着脑袋,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打什么打,不如来一剑痛快。”

这语出惊人,差点给晁晨惊得脚底打滑:“不错,挺风趣。”

“我没说笑,”常安重重叹气,“说来惭愧,小时候我曾恶毒地想,如果有一日我死了,是不是我娘就会予我多一些关注,会痛哭流涕,会后悔,会内疚地说:若对达观心肠再软一软,许就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他摘下儒巾,脱下学子衣裳,预示着这一刻他想暂且摆脱儒家“天地君亲师”的束缚,只做个爱恨分明的俗人,但有的思想深入骨髓,他坐立难安,最后又规规矩矩将衣冠折叠整齐地放在脚边,小心翼翼地像是怕被老天怪罪,让人瞧来又滑稽又可悲。

“达观,出身不是自己能选择的。”

“我知道,我只是不甘心,我只是恨透了我的性子,我也想像燕兄一样,与人谈笑风生,也想像小侯爷一样,天不怕地不怕,可我做不到,如果不是我娘,我又怎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常安捡起地上的碎石子,用力展臂,抛向小溪沟子,砸出大片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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