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剑行(516)

作者:姬诺 阅读记录

船停靠在渡头,往山中拾阶而上,沿路相逢子弟,尽着飘飘欲仙的苎麻白衣。公羊月起初没在意,毕竟服白常见,帝师阁阁主师昂不就白衣博冠,玉镶金带,可过眼次数多,又为那庄重肃穆的氛围侵染,便不由得警觉起来。

白花。

不论男女,每个人都戴着白花,男佩袖,女簪鬓。

领路的没有直上有琼京,而是给人请到了小楼连苑,在待客的太簇堂相候。

吃茶的时候,公羊月隐隐听见哀乐,心中更是发疑。帝师阁自言以乐入道,门人既是江湖武夫,也是天下最懂音律的乐师,那曲乐忽轻忽响,如泣如诉,引人伤怀,不能自拔。公羊月眉心精气一冲,忽然清明过来——

他转头问:“谁死了?”

奉茶的人低头看着靴子面,放下杯盏,行了个礼,就是不说话。

公羊月一把揪住他的前襟,眼中又惊又怒又慌:“我问你,究竟谁死了?谁死了!”当他问出这句话时,心里像被小刀一点一点剜割,那种钝痛是他过去中剧毒痛百骸,亦或者重伤穿几个窟窿都不曾有的。

那种痛,忍不下,也扛不住。

约莫得了指令,不敢乱讲话,那弟子还同个哑巴一样杵在原地,公羊月“嘿”了一声,大力将人扔开,往小楼连苑深处横冲直撞。

这里头不是帝师阁寝居卧榻日常公办的地方么,那就找一个能说话,会说话的人!

他抓了一个人:“你们阁主在哪里?”

摇头。

扔开,又抓了一个:“师昂在哪里?”

晁晨说,那个叫初桐的“芥子”在冰库外提到过,双鲤和师昂在一起,请自己到这儿来,那么问题肯定出在这两人身上。帝师阁阁主若身死,天下不会是现今的沉默无声,那只有一种可能!

有人奔走传话,有人无声叹息,有人列阵,有人阻拦。

竹林尽处,有人微微摆手,所有人都退了下去:“阁主在南吕堂。”说话的是个霁月光风的“聋子”,之所以言之耳背,乃是他人说话时他总会下意识紧盯嘴唇读语,而不是依靠耳朵。公羊月冲进来的时候,完全没有察觉到此人的存在,直觉告诉他,这个人的武功不弱,极可能更胜一筹。

既然没有动手,那也没什么好说的。

南吕堂在小楼连苑的最深处,庭中植满栀子与白玉兰,栀子未开,公羊月冲进去时,只见白玉兰树下白衣胜雪。

满目尽是缟素——

白幔,白纱帐,白花,还有白衣人。

听说这里是阁主寝卧之地,师昂再喜白,也不必把自己的地方搞得跟丧居一般,可他现在不但亲自服丧,甚至在里外挂白,令上下奏挽歌……

是他心中有愧啊!

“她在哪里?”

公羊月红了眼睛,他多希望自己说完这句话后,那丫头从屋顶上跳下来,摔个屁股墩儿,然后窘迫地招呼,笑问他惊不惊喜,或是好不好玩。

但招呼他的只有师昂冷冷清清的声音:“跟我来——”

两人离开南吕堂,穿过回廊小池石桥,向乐声飞来的地方行进,对公羊月来说,每一步都很沉重,连带呼吸都似拴着万钧。他尽力握拳,却克制不住,一拳砸在柱子上,手下登时现出个窝坑。

师昂停下脚步,轻声说::“对不起。”

公羊月一字一句问:“她是怎么死的?”

“为了保我。”师昂抬起头,目光定定,毫无躲闪,将前因后果悉数道来,坦诚得没有一丝一毫的遮掩和回避。

公羊月心里好受两分,双鲤救的人,越清正忠直越好,总比是个百般推诿的伪君子要强上许多,否则,心里会再累上几分不值。

他问:“凶手是谁?”

师昂面无表情吐出那个名字:“苗定武。”

苗定武?

一瞬间,公羊月脸色异常夸张,由震惊到愤怒,最后狰狞扭曲,惨笑三声:“苗定武,你说他叫苗定武?”他一边笑,一边拔剑,扭头便向外走,恨不得生出双翅,能日行千里,飞到洛阳。

师昂侧身,喊住他:“凶手已伏诛!”

公羊月脚步顿止,但凶狠挥剑,砍断一旁的花树。树木断倒,砸下飞瓦时,公羊月转身,用剑指着他,无比痛苦:“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亲手杀了他,为什么本已经死去的人还活着!”

“为什么!为什么!”

师昂看他心魔成,拂袖伸手,剑指点在神庭穴上,口诵经诀,以帝师阁独有的涤荡浮尘心法助他复归清明,挣脱魔魇。

“公羊月,卒子而已,谁说你不可报仇!”

“此人我已查过,剑谷九年前曾对其下过杀令,南武林中至今还挂着他的悬赏,你仔细想想,他能躲过一劫,自当是有人力保,你想报仇就冷静下来,揪出幕后祸首,才能教亡魂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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