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剑行(57)

作者:姬诺 阅读记录

繁兮带着双鲤,一口气跑出去十里,眼见要入城,却在柽柳林里和公羊月一行迎面撞上。后者只当人赃并获,果决出剑,二人交手数招,繁兮拳脚不敌,将好箭矢飞落,她将双鲤往柳枝下一扔,自己旋身避开。

那轻功绕树走,既不如仙人蹈月大步流星,也不似飞花穿帘快时飒飒,倒像一片无骨的鸿羽,无风自起,叫人难以琢磨。

公羊月啧啧两声,食指微晃,倒持长剑,作曜变悬剑式凌空而落,推出八道剑气,在地催出八道沟壑。繁兮避无可避,幽冥一般的幻影散去,拔足快走,公羊月踢剑,只见雪光一凛,朝着女人的后心追去。

一道响箭钉在树上,柳叶风拂,双鲤猝然惊醒,脖间却被一根弓弦勒住,不敢高呼,不敢动弹:“你敢伤她,我就以命换命。”

说话的是个三十上下的男人,粗布麻衣,戴着顶破烂的斗笠,脚上蹬着黑靴,腰间背部各挂着一只箭篓。一张脸生得普通,过之即忘,但那双眼睛却极具神采,有雄鹰的锐利和孤狼的凶狠。

双鲤被制,公羊月前越两步,足尖在剑身上一点,剑尖下坠,剑柄弹起,他反手提剑,同时以五指掐住繁兮的脖子。

这时,另一侧跟来的乔岷出剑,快如光影,直直点向弓手的后颈。弓手握紧弓臂,双鲤被勒得断气,当即是面目青紫。繁兮瞥去余光,微微摇头。

从后跟来的晁晨倒是闲人一个,拭去额上浮汗,只道:“有话好说。”

公羊月坐看繁兮的意思,后者尽力藏住眼中的不忍,冷冷道:“无心,罢手。”

弓手手背一翘,把弓臂上顶,顺着手臂挂在左肩,随后屈膝,把身前的小女孩推了出去。双鲤扑进晁晨怀里,咳嗽两声,忙喊住公羊月:“别伤她,是她救了我!”

乔岷惊疑,晁晨若有所思,只有公羊月嘀咕了一声“早说”,松手放人。繁兮次第看了几人一眼,冷冷招手:“跟我来。”

回了荒唐斋,小桥流水,古树桌案依旧,繁兮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坐在上次的辅位上,慢悠悠煮茶。青衣的弓手靠在树下,一声不吭,因着饭点将至,看门的小童过来询问餐食,目睹这一场景,哆哆嗦嗦半天捋不直舌头。

繁兮安排备饭,小童如释重负,可刚走了两步,却又被唤回,只听她道:“把西苑的客房收拾出来。”

气氛立时更加古怪,双鲤左右踌躇,不知该帮谁,只能一个人垂头絮叨,把早间发生的事详说了一遍。

繁兮救人定是交过手,晁晨想追问那狐脸男人的细节,却被公羊月抢了先,只是问的却截然不同:“你为什么会去那座破庙?”

繁兮终年不变的冷脸,终于破开一丝惊惶,但她沉得住气,饶是对上剑客考究的目光,仍能平静地扯谎:“敦煌近日多有童男童女失踪,我不过追查至此。荒唐斋虽是门庭寥落,但仍是此间的老大,不会任人为非作歹。”

双鲤只觉大幸,暗道自己是天降洪福,能碰上万中无一的救命机会。

借口没有明显破绽,公羊月虽然怀疑她对双鲤的态度和行为,但却不好明说,只略了过去。

既然误会澄清,那昨夜后巷杀人,定是他人作恶,只是晁晨仍有一点不解,那弓手紧跟不放,还朝自个儿下杀手,这荒唐斋立场,究竟是敌是友:“这位……”

“他叫应无心,”繁兮顿首,“糖画人之死我已知悉,想来是他将你们疑作那狐儿脸男人的同伙,才贸然出手,望各位海涵。”

她将茶分到瓷盏中,顺着桌面,准确推到每个人身前。乔岷不爱喝茶,没有动,晁晨端杯,发现并不是江南清茶,碗里还飘着红枣和枸杞。

双鲤捧起,咕隆灌下,咦了一声:“陇西罐罐茶,我爱喝!”

那一瞬间,繁兮的眼神充满母性的温柔,但很快,又结成万年不化的顽固冰川:“斋主染疾后,荒唐斋人走茶凉,虽仗着往昔的威仪,仍能震慑黑市中各路人马,但这样的日子能维持多久,谁也不知。诸位来路不明,小女子也只得出此下策。”

双鲤心大,知道派应无心跟着也是情有可原,便摆手招呼:“无妨无妨!”公羊月弹指,双鲤正在吞枣,噎了一把,终于没空开腔。

晁晨疑惑:“就没想过寻医问诊?”

“胡医、巫医乃至游方郎中都请过,这病死不了人,却也治不好。”繁兮摇头,略显哀伤,她在这座空宅里守了近十年,早已深情根植。虎落平川仍是虎,想到有人胆敢挑衅荒唐斋的地位,她便肋下生痛,心气难平,于是对着几人俯身一礼:“斋中人手不足,我又事务缠身,看诸位也是身怀奇技之人,小女子在此有一事托请,若能替荒唐斋找回失踪的孩子,且将那歹徒捉住,我必将知无不言,即便是斋主经手之物,也会竭力替你们追根溯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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