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剑行(7)

作者:姬诺 阅读记录

这“俱舍“书馆里,谁不知道晁先生性子温和好说话,一身君子雅量,浑是光风霁月,若是馆主,还有几分不怒自威,搁这儿却是半分没有。

晁晨倾身:“哦?阿陆,若你答得上,今日功课便到此,你们想听什么,我便讲什么,如何?”

阿陆立即坐直了身子。

晁晨将桌上的卷册收走,跪坐在桌案的另一侧,随手拿起竹笔,却不是为了记字,而是放在指尖把玩:“蜡宾后登楼,言偃问夫子,夫子为何叹?”

“夫子自言生不逢时,既未能于夏商周之英杰同朝,又未能与大道之行同期。”

“何为大道之行?”

阿陆沉吟片刻,诵道:“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注1)。”

晁晨颔首,却未置评语,而是望向孩童清澈的眸子,随后俯首一叹,接着他的答案往下背诵,语气尤为沉痛:“今大道既隐,天下为家,各亲其亲,各子其子,货力为己,大人世及以为礼,域郭沟池以为固,礼义以为纪,以正君臣,以笃父子……(注2)”

直至念到“故谋用是作,而兵由此起”时,他手中的竹笔蓦地摔在地上,发出金石脆响,几个学童不敢叨扰,便是阿陆也受他情绪感染,坐直身子,似乎在努力辨别他的用意。

“你们都觉得天下大事,无关己身,无甚趣味,吵闹着要听江湖传奇,殊不知江湖也不过是天下的缩影……”晁晨扶了扶头上的帻帽,侧身拾捡,烛光流转过他的双眸,晦明晦暗,“往上数三十年,宗门鼎盛,江湖人才济济,天下曾有童谣歌咏‘一教一阁,二谷三星四府。五胡入主,旗开六将七路。八象出世,九州捭阖。十方分南北,千秋生死墓。’“

“叩问正邪,滇南天都与云梦帝师独领风骚,百年不堕其名;而后有南北二谷,一刀一剑,皆举于兵家,盛时英豪尽避锋芒;‘三星’又作美谈,阆中鸳鸯冢,昆仑起天城,洞庭医无药;‘四府’或负簪缨,或传素风,青州公输氏出能公巧匠,临川晏氏与王族沾亲带故,北落玄门寻仙问道,长安公府钱氏一族,紧攥天下商道。此间还有下七路,‘色赌财毒盗奸歹’七人为非作歹;千秋殿下千秋令,刺客杀手不绝于世。”

晁晨语气忽而铿锵,仿若那山河画卷随他口出,当年盛世尽数呈于眼前:“百年前,武林至尊庾麟洲搜尽天下武学,死后留一将旗,后人携之投秦,天王苻坚以此招揽六星将,妄图逐鹿九州。武林圣地,泗水楼中楼之主,传九鼎熔铸的八风令,聚英豪旷世一战,杀退南下铁骑!”

“哇哦!那后来呢?后来呢?”学童们托着腮帮,发出一声声惊叹,竖着耳朵等他说那热血好汉。

可惜,晁晨却并未如人所愿,话到此处,急转直下:“数十年风云,大起大落。先有北刀谷丧于石赵之手,后有南剑谷出世不问。自姑萼含嫜双主亡故,其弟子嫁入滇南天都后,鸳鸯冢已名存实亡,北落玄门门徒四散,临川晏氏落寞不复,下七路近年名声渐微,想来死的死,隐的隐。六星陨落,泗水封楼,天下竟无英雄……”

“怎会不生英雄,那个叫公羊月的,我看就顶有名!”年龄最小的小七奶声奶气地说。

晁晨闻言,失手打翻了案边的茶盏,不由紧握双拳——

这么久了,那个名字依然刺耳。

学童正你一言我一语,并无人察觉他的变化,待连舒了两口气后,他才松手拾掇,摆正衣冠,仿佛从未失态。

坐在一旁的小五扯了一把小七的头发,笑骂:“你个蠢货,那不是英雄,是人人喊打的大魔头!要说英雄,我听文先生说,前些年江南的皇帝封的那个东武君才是!”

“东武君?”阿陆插过话来,摸着下巴故作沉思,而后将目光投向晁晨,“听说此人不但武功高强,还广开门庭,招贤纳士,可是炙手可热的宗室新贵呢!欸,先生,这些都是真的吗?您可知道他……”

话还没问完,远处爆发出震天的哭喊,嚎叫那是撕心裂肺:“救命啊!杀人啦!先生,阿陆,馆主……馆主他死了!”

阿韦刚在月洞门前露了个脸,晁晨已横跨过书案,冲了上去,就在他捉住人手臂的一瞬,剑光迎头落下,他下意识将人掩在身下,就地一滚。

公羊月抚剑,落在石灯上,“咦”了一声。

晁晨回头,月下人赤衣明瞳,腰冠双剑,容姿绝艳。眉眼唇齿有女人的精致,举手投足,却又满是男儿的风流潇洒,秀丽之貌触目惊心,却并不妖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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