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怜草木青(10)

作者:九尾叶 阅读记录

“那怎么能行,”纪檀音只当他在开玩笑,“黑夜偷潜入府,和采花大盗有何区别。”

“区别就在于,你不是采花大盗。”谢无风不欲与他争辩,摆了摆手,“不说了,喝酒。”

纪檀音心中烦闷,因此喝得又急又快,几杯黄汤下肚,困意排山倒海地袭来。他放下酒杯,打了两个哈欠,撑着额头对谢无风道:“今日也不知怎么的,醉得这样快。”

谢无风不动声色:“那就早些休息吧。”

纪檀音揉了揉脸,眼皮越发沉重。谢无风将他搀扶到床边,纪檀音仰面倒下,嘴里咕叽几句,大概在跟他道谢,随即就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谢无风替他脱了鞋,盖上被子,对着少年毫无防备的宁静睡颜发了会呆,最后笑了一声“傻小子”,将灯吹灭了。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也不宽衣解带,就在黑暗中枯坐。

是夜星光黯淡,闷热无风,到了丑牌时分,万籁俱寂,连蛐蛐声也歇了。静默中,客栈二楼一间小窗悄无声息地开了,随后一个黑影飘然而下,迅速消失在浓夜中。

这一晚,有人美梦连连,有人夜不能寐。

温府的一间厢房里,温慕晴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地倒在床上,身体时不时抽搐一下,像是得了癫病一般。她手里紧握着一把匕首,赤红的眼睛在昏黄的油灯下大睁着。

泪已经流尽了,眼眶干涩,连视物都模糊。喉咙火烧火燎的,好像被利刃刮擦。水呢……她吃力地偏过头,看向圆桌上的茶壶,却没有力气起身去拿。

叩叩叩,寂静中,忽然响起了近在咫尺的敲门声。

温慕晴肩膀又是一抖,惊恐地扶着床栏,哑声问:“谁?”

“温小姐,打扰了,”一个低沉的男声说,“有些事想请教你。”

温慕晴慢慢张大了嘴巴。她突然从床上跳下来,因为双腿发软,落地时踉跄了一下,然后跌跌撞撞地扑上前,拉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一个俊秀的男人,面貌是陌生的,但温慕晴痴痴地打量他片刻,本已干涸的眼睛又渗出些许晶莹,她捂着嘴,破碎而沙哑的话语从指缝间漏出:“是你吗?你……我认得你的声音……夜里常常梦见……无……无常……”

“是我。”谢无风淡淡地说。

温慕晴盯了他半晌,突然激动起来,时而惶恐地抓揉乱发,时而揪扯皱巴巴的衣衫,歇斯底里道:“我是不是丑死了?你为何偏在这时候来?”

“温小姐,”谢无风怕她大声吵嚷引来下人,劝道,“我们进去说。”

温慕晴往后退了几步,跌坐在一张圈椅上,肿成桃儿的眼睛充满希冀地望着他,哽咽个不停:“大侠是来带我走的吗?”

“不是,我也不是什么大侠。”谢无风选了个稍远的角落坐了,近乎残忍地说:“我来查看你父母尸首,可是找遍了都不见,因此来问你。”

提及爹娘,温慕晴的呼吸立时急促起来,她按住胸口,嘴里发出几声干哑的哭号。

按说谢无风该将她揽在怀中,温言软语地安慰,可他没有动,只是叹了口气:“节哀顺变。”

“求您带我走吧,”温慕晴跪倒在地,膝行至谢无风面前,作势要磕头,被谢无风拦住了,“我害怕……我爹娘死了,我只有回母舅那里,他素来厌恶我,定会将我草草嫁出去,我还不想嫁!”

谢无风将她扶起来,语声冷冷的:“江湖比你所想的险恶多了,再说,我为何要带你走?”

温慕晴柔弱无力地依靠在谢无风怀里,惨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红晕。她咬住下唇,神情有几分挣扎,片刻后低声道:“我自愿侍奉枕席。”

谢无风与她对视一眼,唇角轻扯,后退了一步:“我不需要。”

温慕晴踉跄着扶住桌沿,羞耻感在痛失父母无依无靠的打击下已经变得淡薄,她急切地诉说自己的心意,自打去年初相遇,念念不忘至如今,又说自己甘愿做妾,只要谢无风肯带她离开。

“你太激动了,温小姐。”谢无风转开眼,不去看她狼狈的模样,“各人有各人的命数,我救过你,并不意味着我会一直救你。你想脱离苦海,只能靠自己。”

温慕晴惊慌道:“那您收我为徒可好,我想习武!”

谢无风眼也不眨地拒绝:“资质太差,起步太晚。”

温慕晴终于绝望,目光呆滞地抽噎起来。低低的啜泣声在闺房中持续良久,她擦干泪痕,问:“大侠今日来寻我父母尸首,是想与他们报仇吗?”

谢无风颇无情地说:“单纯好奇谁下的手而已。”

温慕晴已经习惯他字字如刀,点头道:“大侠不愿带我走,是我福薄,注定要过寄人篱下的猪子。我只求您一件事,替我爹娘报这血海深仇!”她从描金头面匣里取出一锭金子,几支沉甸甸的珠宝首饰,双手捧着,对谢无风深深一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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