飨桑(298)

作者:沧海一鼠 阅读记录

张耀忠的身子猛地一抖,脖子虽然已经硬得像一根木头,但他还是梗着慢慢转过头去。他看到了一根拄杖,从那幅已经不知何时浮起来的年画中探了出来,拄杖的头部弯弯的,像个鸟喙,仿佛随时会啄人一般。

“你......你是......”张耀忠如今已经叫不出来了,因为年画里的老婆子在瞪着他,凶光毕露。

拄杖动了动,猛地朝前圈住张耀忠的脖子,将他朝年画扯了过去。他措不及防,惊吓过度,大张着嘴巴却发不出声,只能任由自己被拄杖死死扯住。

“砰”的一声,膝盖撞到马车的座位上,暂时止住了滑行,张耀忠于是赶紧用两手撑住车座,使出浑身解数朝后挫,想摆脱拄杖的钳制。

可是拄杖只停了一停,便又将他朝前扯去,这一扯却比方才更麻烦了,他胸部以下被座位挡住,脖子却被一股奇大无比的力气牵扯着,一点点朝年画靠了过去。

张耀忠觉得自己的脖颈后方的皮肉快要裂开了,喉咙中的气息越来越弱,竟是只出不进,只能哈哈喘气,任凭涎水从口角流下,就像一条垂垂欲死的老狗。

死亡来临的那一刻,他又对上了年画中的那双眼睛,他看到那双眼睛朝外凸了出来,就像两块暗黄色的水晶。

“咯嘣”一声,张耀忠的脖子断了,身子随之瘫软下来,手脚耷拉在两侧,再也无力抗争。

拄杖依然钩在他那根已经被拽得又细又长的脖子上,它将他的身体朝前扯,把他拉进年画中,血水“扑扑簌簌”,将画纸浸得殷红。

***

两匹拉车的马在山路上疯跑了一阵,终于挣脱了车辕,头也不回地顺着山路跑得没影了。车子朝前滑行了许久,才撞到了一块山石上面,“哐啷”一声停了下来,车轮都被撞飞掉了一半。

车夫早已弃了车,现在,正气喘吁吁地跟在那些骑着马的随从们后面,朝马车的方向赶了过来。

“公公......公公.......”

一叠声的叫,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几个人顿时慌了神,以为张耀忠被撞得昏死了过去,于是忙下了马朝马车跑去。走在最前面的那个随从率先去掀门帘,可是刚将帘子掀开一条缝,就看到一个红不溜秋的东西从缝隙里侧着出来了,像长了腿一般,贴着他的衣袍滑到地上,蹭着满是车轮木屑的地面滑了出去,只在身后留下一道粘稠的血痕。

“什么东西?”众人被惊得散开,等看清楚那条血迹,又赶忙看向车厢,“公公......公公呢?”

“他......他老人家......没......没了......”揭开门帘的那个随从话都说不清楚了,等反应过来,手一指伸向前方,“是它,是那个东西杀死了公公。”

这话像个霹雳从天砸下,众人先是愣了一愣,遂全部转身,看向前方。

那个不足两尺长的东西现在已经不跑了,它就立在几匹焦躁不安的马儿的后方,身子似乎朝他们的方向微微卷起了一点。

“那......那是......是幅年画吗?”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几个随从这才发现,血色正在从它身上慢慢褪去,像被它吸食掉了一般。随着红色散尽,它上面的图案就渐渐显露的出来,一个穿着花衣裳的老太婆,没错,正是昨日从江家取走的那副年画。

“年画......杀......杀人了......”过了许久,人群中才传出颤颤的一声,与此同时,那张刚刚吸饱了张耀忠鲜血的年画抖了一抖,穿过林立的马蹄,朝他们的方向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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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开端

临近春节,大名城中热闹非凡,阳光铺洒在重重的红墙绿瓦间,耀得人眼疼。蓝天下,横出的飞檐和商铺的旗号交相辉映,下面则是粼粼而来的车马和川流不息的行人,将宽阔的街道占了个满满当当,拥堵不堪。

可是,这里却没有人因为道路难行而生气,在冬日暖阳的照拂下,每个人的脸蛋上都挂着笑容,大家都相信,用愉悦的心情迎接新的一年,来年,也会大吉大利,人寿年丰。

“开端”给予世俗中的芸芸众生一种期盼,新年的意义就是围绕着“开端”而存在的:宇宙的诞生、万物的起源、新生活的开始。因为开端,富贵之家可以锦上添花,贫苦人家则能蓬荜生辉,普天之下,皆大欢喜。

这就是年对于普罗大众最为重要的意义。

只是没有人知道,这个“开端”是建立在什么上的。有关年的传说很多很多,或许有人记得,但并无人真正在意,更无人仔细考证过,历史的长河奔腾不息,而善忘的人们,总愿意记得那些令人愉悦的东西,至于那些阴暗的、悲伤的、甚至是惨烈的,则往往被人们抛之脑后,尤其在这样一个祥和的日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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