飨桑(354)

作者:沧海一鼠 阅读记录

“圣上乃一国之主,谁敢对他的龙体不尽心?”

话说到这里,赵子迈猛然打住话头,他忽然想起京城流传已久的那个传言:圣上六岁继位,因年龄尚幼,朝政大事便由太后决断。圣上一年年长大,眼看就要成年,太后却贪恋权势,不肯放权,一直以圣上“典学未成”为由,拖延他亲政的时间。

一个不能亲政的皇帝,还是真皇帝吗?正因如此,母子俩的感情开始逐渐走向一个不能挽回的境地。

后来因为选后之事,两人又产生了分歧,圣上钟意的女子和太后想选的儿妇不是一人,圣上坚持己见,娶了自己爱的女人,可两人之间的关系却因此事而变得更僵了。

从此之后,太后便经常训斥皇帝,对那位性格刚强的皇后更是处处打压,时时防范,母子间,竟发展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难道不想尽心医治圣上的,是......”

赵子迈没有将那两个字说出口,赵文安躲在蜡烛后面闪烁不定的眼睛已经说明了一切:除了她,还会有谁?还能有谁敢对一国之君的病情置之不理,让他只能在病榻上苟延喘息?

“父亲,您准备怎么做?”

赵子迈问了一句,在接触到赵文安的眼神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这句话问得很多余。他能怎么做?得罪那一边,后果是他承担不起的,他这只手伸得再长,也不能伸到宫闱中去。养心殿的前殿和后殿,虽紧紧衔接在一起,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地方,而他赵文安,纵使权倾朝野,也只能止步于那张写着“中正仁和”的匾额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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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娘娘,您还是不要进去了,里面烧着炭,味道冲,恐怕您受不了......”李公公伸手在厚实的门帘上挡了几下,又无力地将手放下,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在自己那张瘦长的黄脸上连扇了几个巴掌,“万岁爷他一直喊冷,奴才们没办法,只能点起炭盆,可是那味儿被热气一蒸,就......就......”

闻言,那身披貂皮大氅的女人身子晃了几下,眼底渗出几滴泪来,“哀家怀胎十月辛苦生下的孩子,难道还会嫌弃他不成?”

话落,她一掌将跪在门前的李公公推倒在地,伸手扯开门帘,抬步走进暖阁中。

门帘在身后阖上的那一刻,一股子酸腐味儿迎面扑来,后面跟着的小宫女没忍住,喉咙中发出一声干呕,吓得连忙跪了下来,冲着太后连磕了几个头。

可是前面的人现在却没工夫处置她,太后看着大床帷帐中那个身影:他裹在明黄色中衣下的身躯在床榻上蠕动着,就像一条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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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母子

“我的儿。”

她朝前方跑去,脚下绊了个趔趄,差点摔倒,幸好被身旁的宫女扶住了。

这一刻,她不是太后,他也不是皇帝,她和他,只是一对血脉紧连的母子,就和这世上任何一对母子一样。

她推开了搀扶住自己的手,扑向了只有几步之遥的龙床,一把扯开挡在她和他之间的幔帐。

床边的炭盆“呲呲”地响着,卷起的热气充斥在幔帐中,将这里变成了一个蒸笼。蒸笼里的肉体正朝外散发着浓重的恶臭,无穷无尽,永远也散不完似的。

她的眼睛被臭气熏疼了,疼得几乎滴下泪来,可是现在,臭味带给她的痛苦远不及她眼睛所看到的。那是什么呢?明黄色的中衣被里面的那具肉体染出了点点猩红,像一朵朵尚未盛开的梅花,从领口一直蔓延到脚脖子。

不过是短短一天光景,怎么就到这地步了?明明昨日来看他时,那些稻穗一般遍布了全身的颗粒,还是饱满完好的,怎么现在,竟全部溃烂了呢?

她忽然很想捂住眼睛,这样就可以避免目光接触到他露在外面的头颅和双手,可是她不能这么做,躺在床上的这个人,是她辛苦生下的孩子,如果连她都厌恶他这具溃破不堪的躯体,他的心,恐怕也要像身体一般,彻底烂透了。

“额娘......”

床上那个人终于意识到有人来了,艰难地将眼皮抬起一条缝,他的眼皮也破了,稻穗没有放过任何一寸肌肤,疯了似的长遍了他的全身。

“孩子。”她不自觉探手过去,下一刻,白如凝脂的手指就被一只又凉又黏的手握住了。

胃中翻腾了一下,这是自然的反应,即便拉住她的这只手掌,属于她亲生的儿子。她极力避免自己去看他手背上那一颗颗顶部溃烂出血的疙瘩,它们像花苞,吸足了他的血后,便争先恐后地绽放。

“孩子,没事,毒发出来,病就快好了,你再忍耐几天,额娘叫他们熬清火的汤药,你喝了,就不会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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