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来相照(48)

作者:风为马 阅读记录

覃酉一股气窝在肚里,不吭声,听那番子再叫一声殿下,方才受用了些。

“敢、敢问何事?”他拘谨地问。

那带刀的笑一下,和善道:“督公吩咐,带殿下四处转转。”

经过白天魏水的惊吓,覃酉现在自诩是有了些微的见识,不会轻易被吓到了,当下咳嗽一声:“去哪里?”

带刀的又是一笑:“世子去了就知道。”

覃酉虽然落魄穷酸,却好在是个审时度势的,乖乖跟那番子走了,到了半路,越来越黑,像是个幽闭的园子。他这才有些慌了,不住的问那人:“劳驾,这是去哪儿?”

“世子请吧。”那番子像听不懂他说的,一个劲把他往前推。

覃酉怕极了,鞋底来回蹭着脚底的砖瓦,两股战战:“我、我不走!”

“世子不要为难小人。”那番子把刀亮了一截,雪白的刀光霎地泼在覃酉脸上,把他吓呆了,傀儡一般,木愣愣被推着走。

还没一会儿,地方就到了,是间很小的屋子,进去没见到人,那番子轻车熟路,把一架巨大的架子推开,露出后面的窄门:“进去吧,世子爷。”

“这、这……”覃酉原形毕露,抖如筛糠。

“世子莫惊慌,”番子好心地提起他的衣领,把他扔进去,临了说,“里面有你的故友,你进去,和他说两句话,说完了,督公便来接你了。”

第33章

灯影朦胧,临水的小轩里咿咿呀呀唱着艳曲儿,挎刀的番子走近前,曲子声也不见低。

相隔几丈远的回廊尽处,有一座水上亭,四面围了钿屏,流光溢彩的珠灯下头摆了一张大榻。两只绸面枕头深深陷着,上面倚着一个懒散的人,仅披着单衣。榻下蹲了一个白皙少年,正给人捏着腿,胸前敞开,好巧不巧的,露出一点微红的齿痕。

番子见惯家里的奢侈,把刀卸了交给屏外侍立的火者,微微抬声:“督公。”

常喜掸了下指甲,低声说了什么,捏腿的少年就拢好衣襟,悄悄退出去。常喜赤脚趿进鞋子里,慢腾腾坐起身,招手示意那番子过来回话。

“督公,”番子垂着眼,“人已经带去了。”

凑近了看,才看出常喜面上还有点纵欲后的旖旎,雪白的单衣皱巴巴的,像朵新开的芍药,靡靡地散着一股说不清的艳色。

“那周围的人,都准备好了?”常喜徐徐地弯起嘴角,“家伙事儿可给咱家备足了,别这时候出岔子!”

番子抱着拳,低声道:“督公宽心,此行万无一失。”

常喜斜斜地看他一眼:“真有这‘一失’,我要你们的脑袋。”他说完了,还是不大放心,左右思量,叫人进来给他穿戴:“不成,我得亲自去看看。”

那番子一惊:“督公贵体,怎可见那些!”

前面似乎是传来一声嗤笑:“贵体?”

常喜张着双臂,套好外衫,头也不回,可能真是在笑:“世上真有那些贵贱,咱家也坐不到这位置上,可见这不过歪理邪说,都是狗屁。”

这并不像对他说的,那番子听罢,愣了一阵,一阵檀香的风就掠过去,围屏间人影摇动,是常喜带着扈从宦官离开。

申时三刻,云浮雾薄。树峰黢黑的瘦脊突兀在冥冥雾气中,叶片子簌簌的,本是很静的夜,此时却有什么怪异的响动,风吹来,云雾丝丝缕缕消去,一轮濛濛蒸蒸的皎月,似如蝉蜕而出。莹白流素下,微微颤动的黑影消失了。

森森无人的园子里有一阵轻微的争执,过了一会儿,声音低沉下去。

暗门的大柜子合上了,吱吱嘎嘎地响动过后,墙壁似乎从未有过裂痕。

覃酉捂住屁股,呲牙咧嘴站起来,周遭伸手不见五指,然而走道的尽头,似乎有一线光亮。他含着胸,在黑咕隆咚的门后面站了一站,恢复一丝理智。想到那番子说“故友”,是什么意思?

此时,也由不得他不信那番子的话,可更多的,是被这森然夜色逼出来的后悔,悔他不该轻信那常梅子的话,真的来顶替这个“世子”之位。

若是死在这里,就什么都没了!覃酉胸中阵阵悲酸——悲他那夭折的词本,酸天不识英才的无情!

覃酉窝窝囊囊地在原地站了一阵,又是叹气又是抹泪,总算提起一点精神,试探着向石道内部望去。

这里面……关着人?不错的,有灯亮,还有股驱蛇虫的香薰味。

覃酉贴着狭窄的走道慢慢摸索,入手石壁又冷又滑,砖缝凹凸参差着,像是毒蛇鳞鳞的毒甲,一两步走出去,回声就在身后荡开,几乎吓破了覃酉的胆。

“……有人?谁、谁在那儿?”

听到外间的动静,走道很深的地方传来一声细微的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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