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情权臣悔不当初(108)

作者:卿潆 阅读记录

再醒时外头天光微明,仍旧纷纷扬扬地下着暴雪。

怀中长明灯仍在荧荧地燃着。

傅长凛立即环视过一周,却在没找到那抹温软明丽的身影。

鼻尖清透的冷香早已散尽了。

如梦一般,了无痕迹。

傅长凛失魂落魄地站起身来,浑身的高热与钝痛令他终于意识到,昨夜并不是沉眠,而是晕厥。

灵棚四面的帷幕不知何时被再度高高卷起。

一侧眸,灵棚边缘那层薄薄的细雪间,赫然有一只形状漂亮的猫爪印。

在那爪印一旁,伴着极小的兔脚印。

不是了无痕迹。

他的小月亮,昨夜来过之后,为他留下了一点她仍存在的见证。

傅长凛支撑不住地仰躺进深雪间,侧首将五官埋进脚印旁的白雪间,难以自抑地轻笑起来。

他摸索着找出那枚雕着她背影的水玉,紧贴进怀中。

在这片冰雪满覆的天地之间,一语不发地落下了一滴滚烫的泪水。

尔后沉沉昏厥过去。

第47章 蛰伏 他贪慕着被月光照亮的感觉……

整座王城飘雪如絮。

小郡主停灵的第五日, 傅长凛开始高热不退。

陆十巡查过一整夜,照例回到临王府灵堂中回禀公务时,才发觉傅丞相早已孤身仰躺于深雪间。

漫天飘摇的鹅毛大雪渐渐覆满他周身, 也遮掩了那精致的脚印。

只余光火荧荧的长明灯在怀中熠烁。

男人极尽昏沉地睡着,像是一个终于穿越无尽丛林与暗夜的旅人, 卸下了一身迢迢风尘。

陆十不敢擅自将他带离, 只好与白鹰一道, 在小郡主灵堂中为他临时铺设了被褥。

这座灵堂乃是傅长凛与临王父子亲手垒砌,里头便供奉着她的灵位。

正门之外,依天和城丧葬古制, 妥帖地安置着小郡主的灵柩。

因着今冬冷冽的暴雪,便在灵柩之上搭设了灵棚,勉强替她挡一挡风雪。

傅长凛在此守灵五日,大可安生宿于灵堂内,也好免于疾风骤雪的侵袭。

只是他始终固执地抱着那盏明明灭灭的长明灯,除却平叛的要事,旁的一概牵动他不得。

任谁劝都难以奏效。

不止小郡主,陆十同样隐隐察觉出他的疯魔,与那点隐晦的自毁欲。

然他只为家主卖命, 却没有立场反过来干涉主子的选择。

灵堂中支起炭炉来。

傅长凛这一觉却仍旧不很安稳,他手心不知攥着甚么极为宝贝的物件, 惴惴不安地发了一身汗。

再醒是天光已然大凉,身侧有人递上一碗奇苦的药汁, 苦心劝道:“相爷, 用些药罢。”

白鹰瞧他眉眼沉寂,以为这位爷大抵又要满不在意地将他遣退。

然而下一瞬,傅长凛已一语不发地接过药碗, 仰头一饮而尽。

像是飘摇风雨里复燃的明火一样,在深不见底的暗夜中,撑起一方光影熠熠的天地。

他甚至不甚在意灵堂中那方无故出现的炭炉,只眸色昏沉地哑声问道:“有信了么?”

这是指京中藏匿的北狄精兵。

陆十应声上前两步,跪道:“回主上,全然没有线索。”

傅长凛盘膝坐于临时铺设的厚褥之上,闻言并无半点讶然。

灵堂中烟缭雾绕,氤氲的香火绵绵不绝。

那枚雕刻着小郡主背影的水玉被他一寸寸摩挲过,又贴着胸膛仔细放好,晦暗不明地提点道:“季氏父女在诏狱中,大约也该尝遍了朝廷的酷刑罢。”

傅长凛沉沉敛下眸来,轻描淡写地吩咐道:“今夜,你去提审。”

陆十微愣。

这位傅大丞相一向最是孤绝倨傲,又偏偏掌控欲强得可怕,生平最是厌恶脱离他掌控的事物。

下聘之日尚能为一个未知的线索毁约之人,今时今刻,却竟这样轻易地将此等要事委托于他人。

陆十心下咂舌,面上仍只恭恭敬敬地颔首领了命。

灵堂厚重的木门虚掩。

傅长凛沉沉倒在厚褥间,极轻淡地支起一点眸子,透过那道缝隙,遥望着灵柩旁那盏长明灯。

暴雪之下没有月光,他心底却始终藏着清冽如水的月色。

那点清朗的银辉,终于跨越天和城的冰雪与极夜,再度披落在他肩头。

哪怕唯有一瞬。

他仿佛已错失过无尽个这样的瞬间。

在小郡主仰头问询他的名讳时。

在她歪着脑袋,拿侬软乖糯的口音逗他笑一笑时。

还有她做糕点时被烫伤的手掌,眼尾闪过的一抹波光,连同那颗双手奉上的炽热真心。

幸而命运垂怜,他并未全然错失这温柔通透的月亮。

他被月光照亮。

不是心海里那点求不得攥不住的虚影,而是实实在在的,触手可及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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