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妻(133)

崔太后容光正盛,笑容端庄华艳,根本看不出半点家族覆灭的颓唐焦虑,她高高坐在上席,应酬了一拨又一拨,兴致上来,还朝姜姮招手,要她到她身边去。

不知为何,姜姮看着她朝自己微笑信意招手的模样,竟让她想起了当日在燕禧殿她抚摸伏在她膝上的崔兰若的场景。

像逗弄小猫小狗那般。

这个女人,举手投足皆高贵,就可以轻贱别人了吗?

姜姮把酒樽推开,抚着脑侧冲崔太后抱歉道:“臣妇有孕在身,体力实在不济,想向太后讨个恩典,先一步回去歇息。”

还未等崔太后说话,梁潇已经担忧地想要把她扶起来,径直送她去内室歇息了。

姜姮坐着不动,执拗地看着崔太后,等着她发话。

崔太后脸上的笑意略有些淡,盛妆之下,钗影缭乱间,亦看不分明她不经意流露出的喜怒,只松松将手收回来,道:“王妃既然累了,就去吧,毕竟盛席磨人,不是哪一个女人都能经受得住的。”

她这话里内含颇深,姜姮尚来不及细细品味,梁潇已经把她搀扶起来,亲自送她回去歇息。

姜姮靠在他怀里走了几步,避开席间睽睽众目,小声说:“她不喜欢我。”

梁潇压抑着气:“用不着她喜欢。”

姜姮问:“但我不明白,时至今日,她如此明显的底气来自哪里?你吗?”

她的声音柔隽,却暗含锋棱,直直刺向梁潇,等着他解释。

梁潇只道:“有些事早晚是要让你知道的。”

摄政王一走,褚元殿的氛围骤冷,原先围绕着他的那些恭维、别有用心、或是别的什么话,都失了用武之地。

大家皆凝目看着眼前残酒晃荡的酒樽,对恭维这位架子颇大的崔太后没什么兴趣。

眼看是要变天了,谁知还有几天可蹦跶的。

崔太后也不觉得难堪,蕴着精光的视线在殿中掠了一圈,最终停留在了顾时安的身上。

他身着褚袍,头戴纱帽,脊背挺直跽坐,俊若四月松柳,濯若月下清泉。

崔太后不禁展露笑靥,冲顾时安道:“哀家在金陵就曾听过,襄邑县有个颇为能干的县令,断案如神,未想,美名绕耳不过几日,爱卿已是谏议大夫,摄政王在识人断人上倒从未有过差错。”

顾时安宠辱不惊,站起躬身,淡淡道:“太后过奖。”

从姜姮施计挤走晋云,让他来当这个谏议大夫,他的仕途似乎当真开始过分幸运顺利了。

先是崔元熙叛乱,摄政王遇刺,城中陷入危困,他临危受命。

然后是曹昀被袭,紧要关头他不得不顶上,承担了原先曹昀要做的事。

桩桩件件下来,既有与摄政王共患难的恩情,也有平定乱局的显赫功绩,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他这谏议大夫当不了多久,迟早要再高升了。

在座朝臣有站出来说他年少有为,前途无量的,说了没几句,梁潇就回来了。

他状若平常地问大家在说什么,自然把顾时安推出来,梁潇含笑上下打量顾时安,道:“这大概是本王襄邑之行颇为得意的收获了。”

梁潇自执政以来,便以内敛寡言著称,鲜少有当众夸赞什么人的时候,听他这样说,朝臣们各自心里都有了计量,一时之间,投向顾时安的目光复杂纷呈,倾羡者有,嫉妒者有,欲攀附者有。

顾时安却是如针在背,格外不习惯。

他这一节很快过去,梁潇重回宴席,席间很快便再度热闹起来。

喝空了几轮酒盅,丝竹停歇,宾客散去,独留崔太后和梁潇在褚元殿中。

崔太后把玩着手中兽首酒樽,漫然问:“你打算如何处置崔家人?”

梁潇道:“凡参与崔元熙谋反的,皆斩首。其余的,十五岁以后男丁流徙三十年,剩下的,贬为庶民,永世不得录用。”

崔太后眼中的光极淡漠冷冽,颔首:“你倒是心慈手软了。”

梁潇转头望她,似笑非笑:“有一件事,若是说出来,只怕太后不会这样说臣了。”

崔太后挑了挑蛾眉。

“当日崔元熙来襄邑,是带着禁军来的,且口口声声奉荣安帝之命前来。臣思虑再三,小皇帝今年也十五岁了,若是个傻的,任由崔元熙蒙蔽糊弄,那自然不适合为帝。若是个不傻的,和崔元熙沆瀣一气来对付我,那自然也不能任由他继续稳坐帝位。”

崔太后无奈叹道:“我就知道,你不会善罢甘休的。”

“当年把他捧上帝位是看他听话,谁知狼崽子长大了是要咬人的。淳化帝还有几个儿子,倒也不是非他不可。”

崔太后正色问:“你又相中了谁?”

梁潇道:“八皇子梁祯,前些年我代为拟旨,封他为代王,在贫寒代地锤炼了几年,想来会比今上这位懂事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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