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妻(190)

正坐在湖畔的大石上,托着腮执弓垂钓。

竹竹和芜芜很乖巧地跑上去喊“翁翁”,姜照立即将鱼竿丢开,亲昵地去揽他们,管竹竹叫“墨辞”,管芜芜叫“姮姮”。

姜墨辞领姜姮站在柳荫下看他们,道:“这些年父亲的记忆总停留在过去,他觉得你我还是垂髫小儿,他还是那个戎马倥偬的战将。”

原来人的神智蜕化时,记忆就会留在最美好最值得眷恋的岁月里。

姜姮慢慢走上前,在姜照的面前蹲下,含泪冲他笑说:“爹爹。”

姜照面露困惑,看看她,再看看芜芜,似是在疑惑怎么会有两个女儿。

姜姮将芜芜拢进怀里,耐心道:“从前女儿这么小,可是后来……”长大了。

话未出口,她突然改了主意。

为什么要跟父亲说明白呢,他既然已经痴傻,就让他傻傻地留在最美好的岁月里吧,告诉他后面那些沉于渊底的辛酸悲苦,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将芜芜送回至姜照身边,转身走了。

姜墨辞却把晏晏放了下来,一岁半的晏晏迈着小碎步奔向姜照,轻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低眸看自己。

姜照乍一看见这小不点,甚是新鲜,忙将他抱起来。

姜墨辞留了管家在一旁照看,拉着姜姮顺着游廊散步。

姜姮问起囡囡,她今年也该有三岁了,但体弱多病,不能像哥哥姐姐活蹦乱跳的,自小便在小小的闺阁里,看郎中,喝粘稠浓苦的汤药,将小脸熬得煞白。

姜墨辞带她去看过,出来时,姜墨辞感慨道:“竹竹和芜芜出生在乡野,自小日子过得清苦,但是身强体健的。囡囡出生没几日咱们家就起来了,锦衣玉食养着,却偏身体不好。”

末了,他喟叹:“若是她母亲还在就好了,我照顾得总归不如芝芝。”

姜姮一路留心,这宅邸里安安静静,并没有什么姬妾,猜度兄长这些年依旧孑然一身,过着鳏夫生活。

她几度想问,终究是没问出口。

怅惘忧思时,她想,若当初芝芝能看到今天,会不会就不能一时糊涂跟崔元熙那样的人同流合污?

可惜,人既没有先知之能,也没有令时光重来之力。

姜姮留在姜府吃了顿午膳,要走时,姜墨辞送她出来,几度欲言又止,还是说出了口:“姮姮,你能救一救时安吗?”

姜姮耳边嗡得一声,有些发懵地问:“时安怎么了?”

姜墨辞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道:“时安这些年是变了不少,与崔太后走得也很近,但我始终相信他绝不是奸佞阴邪之辈。我重涉官场,有些事做得不周全时,他明里暗里都会提醒我。当年我们那样对他,他也不记仇。”

姜姮想起梁潇说过的话,他要把朝堂做一遍清洗,要杀很多人,这些人里包含顾时安吗?

她想得头冒冷汗,又怕兄长也牵扯其中,嘱咐了他许多,才匆匆上马车离去。

她想过直接去大理寺监牢,可她毕竟在众人眼中早已仙逝,天牢未必认她肯放她进去。且直接去看顾时安,总不可能瞒过梁潇,把他激怒了事情更加没有转圜余地。

姜姮思忖再三,决心先回府,等梁潇回来当面问他。

今日他倒回来得早,姜姮回府时他早已下朝归家,正在闺阁的窗外斜倚看书,阳光透过枝桠落到他的脸上,映出斑驳影络。

他看书时神情专注,白皙面庞乌黑束发,倒真有几分翩翩少年郎的单纯影子。

姜姮原本是不理他的,他爱倚靠窗也好,爱坐门前石阶也罢,进出视他为无物,可是今日,她要向他求个情。

正犹豫该如何开口,梁潇先一步察觉到她走近,那双漆黑凤眸蓦地亮起来,像是松了一口气。

他看向姜姮怀中的晏晏,冲她笑了笑,伸出手想要摸她的小脸蛋,可刚伸到一半,意识到什么,充满顾虑地看了看姜姮,又老老实实把手缩回来。

晏晏好奇地盯他,歪头嘻嘻笑开,像是在笑他傻模傻样。

梁潇“嘿”了一声:“你笑什么?”

晏晏吧嗒两片嘴唇,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脸。

小孩子手掌绵柔,厚若嫩笋,一巴掌下去自然不疼,还有种酥痒的微妙触感。

偏偏还笑得甜若甘果,让人生不起气来。

梁潇恨不得把脸凑上去再让她打一下,但在姜姮的注视下,他好歹忍住了。

他可以不要脸,但绝不能在姜姮的面前不要脸。

两人陷入一种奇异的寂静,没有从前的剑拔弩张刀锋相对,也没有多么亲密,介乎于中间,各有心事,谁也不知道如何先开口。

只有晏晏在母亲怀里无忧无虑地咿咿呀呀。

还是姜姮先开口:“外面的事进展如何?你曾说过不会滥杀无辜,这话是真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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