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妻(215)

她饮下酒,伸手拿过酒盅再度斟满,抬眸看向辰羡时,目光已有些迷离。

“这大约是我在替自己开脱吧。”她摇了摇头:“当年,当年……”

辰羡猜到她将要说什么,那是他十分不愿意碰触的真相,可他强逼着自己面对,甚是温和地迎上她,问:“当年怎么样?”

姜姮缄默许久,呢喃:“当年自闽南传来消息,说父亲病重,兄长身为世子不便离京,只有我动身千里探父。”

她起了个头,辰羡一直紧绷的心弦反倒稍稍松了些,原来是这里,果真是这里,得到确认虽然足够痛苦,可总好过一直隐忍猜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折磨自己。

姜姮继续说:“归来途中遇上草寇作乱,战火席卷了大半国土,我被困在漳州,寸步难行。”

“我身边虽然跟着几个忠心的护卫,但那样的乱世里,每天都有良家女被奸.淫,每天都有平民无辜往死,骨陈街头。我很怕,躲在邸舍里的那几天几乎天天都做噩梦,我希望你能来接我,来救我,可是你没来,他来了。”

姜姮歪头看向梁潇,游散的目光清淡如水,再也激不起什么浓烈的爱恨情绪。

“我至今闭上眼,还能想起那个雨天。马蹄纷纷踏行而过,停在了邸舍前,他仰头看我,脸上淌满了雨珠。”

姜姮抬起手,手背微弓,轻轻抵在额前。

“那一路走得很艰难,虽然我们的身份藏得很好,可也遇上几回凶险。有一回在破庙,遇上匪寇清山,他领着那几个护卫和几十个匪寇打了一架,打之前让我把破庙的门关好,我躲在里面,隔一扇门听外面打得甚是惨烈,我怕极了,我怕他会死。”

“不是怕他死了没有人保护我,也不是怕他死了回去不好交代。就是一种从心底蔓延的恐惧,揪得心疼。”

“从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大概是喜欢上他了。”

她语调平静地叙述往事,只像在说一个与自己不相干的故事,甚至都没有再看一眼这故事中的另一个主角——梁潇。

末了,姜姮略有些释然道:“就是这样,全都在这里了,这么多年,我也自食恶果了。”她正面直视辰羡,唇角如有灼灼桃花盛开,幽叹:“我们都该放下过去,往前看了。”

晚风轻拂而过,吹动树叶飒飒作响,连带着枝桠下的灯盏都轻微晃动。

光火若流萤,漫然镀过秀面。

辰羡隔一桌残羹冷酒与姜姮对视,如同隔了被命运戏耍的沧桑经年。

席间再度长久的安静,曹昀舒服地仰靠在扶椅上,已经没有了要救场的执念。

还是玉徽硬着头皮道:“我看今日大家都喝得太多了,不如撤下酒,换上几碗醒酒汤。”

无人应她,只有羽织捧场:“好啊,好啊。”

玉徽拍了拍手,立即有侍女鱼贯而来,她略作吩咐,少顷,便有几盏热气腾腾的醒酒汤送来。

她道:“今日太晚了,大家不如就暂时宿在我府中,待天亮再回去。”

梁潇原本紧凝着姜姮的侧面,听到这话,忽的歪头看向玉徽,问:“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

玉徽在曹昀尚昏迷时就去官衙办了手续,与他重新做回夫妻。虽然不甚合乎律法,但她是摄政王的妹妹,金陵府又敢奈她何?

听到兄长这样问,玉徽忖度了片刻,道:“子瞻身子还弱,需得休养些时日,待把身体养好,再为朝廷效力。”

梁潇道:“京城终究人事繁杂,待子瞻醒来的消息传出去,少不得要有许多人登府来探望,到时总不得清静。既然要休养,不如回子瞻的老家常县休养吧。”

他言语平淡,像是在话家常,席间众人谁都没有觉得蹊跷,唯有姜姮伸手接醒酒汤时手略微颤了颤,几滴汤汁随着动作溅出碗沿,落在了手背上。

她不禁歪头看向梁潇,梁潇十分敏感地回视,她立即把目光移开。

玉徽如今只盼着和曹昀过安稳日子,对金陵的富贵繁华并没有多少留恋,回家乡也可,留在这里也可,只看曹昀的意思。

曹昀却有些顾虑:“我听说朝中局势不太妙,时安他……”

“没事。”梁潇语气中有着稳坐钓鱼台的气定神闲,道:“这些事你不必操心,只要好好地把身体养好,我这妹妹将来还需要你照顾。”

曹昀自少年时便跟在梁潇身边,知道他城府幽深心思缜密,凡事皆是深思熟虑后才会做决定,他这样说,十有八九是有对策有计量,他不好详问,便颔首:“好。”

事情说妥,玉徽又让上了几碟果子糕饼,大家就茶略吃了几口,各自散去歇息。

姜姮心里难受,醒酒汤喝下去并没有什么作用,只觉酒气堵噎在胸口,梆硬结实,闷得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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