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妻(24)

梁潇虽不至于拘着姜姮不让去,但每回姜姮从偏院回来,他都要阴阳怪气一番,说着说着便要提及辰羡,姜姮实在不愿与他说辰羡,也就减少了去偏院的次数。

孩子在姜姮腹中一日日长大,梁潇的脾气也一日日变得更坏。

那时朝堂大乱方止,最春风得意的是以枢密使王瑾为首的琅琊王氏,但帝王猜疑之心不死,为防他一家独大,开始有意扶持梁潇与之对抗。

梁潇于中书省供职多年,承袭王爵后连升三级,逐渐接近权力中心。

他愈发会钻营,不择手段铲除异己,又似藏着心事,郁结难抒,时常喝得醉醺醺回家,泡进浴池里醒酒,侍女进去伺候,却叫他统统撵出来,厉声喝:“叫王妃过来!”

姜姮腹中的孩子已有五个月,她腰身和四肢都十分纤细,唯有腹部微鼓,稍稍显怀,走在浸润水渍的青砖上,得小心翼翼。

她坐在浴池边的小杌凳上,问:“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梁潇不答,只凝目盯着她的肚子,神色晦暗,阴恻恻道:“这孩子……还真是命硬。”

第12章 . 恨他 她恨他,绝不会生他的孩子!……

姜姮霎时一瑟,浑身冰凉。

这一瞬间,电光石火的,她好似又读懂了他几分。

他是不想要这个孩子的,可又承担不了强行堕胎可能失去她的风险,内心痛苦撕扯,只怕盼着这孩子能懂事些,自己乖乖去死,别让他为难才好。

姜姮抚上腹部,掌心蕴热,似乎能感受到那个小生命正顽强成长。他真是聪明,知道自己不受父亲喜爱,悄悄藏在母亲肚中三个月,待胎像稳固后才被发现。

他大约是真的很想活吧。

姜姮的手颤抖,指腹剐蹭着柔滑细腻的绸衣,泪水无声的垂落。

浴房里很暗,鎏金烛台上的蜡烛熄了大半,梁潇没有看见她泪流,仰靠在池壁上,叹息:“姮姮,你会不会有后悔的时候,如果当初你能守住贞洁,没有委身于辰羡,那我们一定不会是这副样子。”

“我自小便活在辰羡的阴影之下,我奋力厮杀,只求余生能摆脱这道阴影,可如今,我再也摆脱不掉了。”

“为什么你不能完完整整只属于我?”

姜姮咽下喉间那股酸涩,道:“我和辰羡清清白白。”

梁潇没有任何反应,甚至都没转过头看她一眼。

姜姮抚在腹间的手慢慢合拢,指骨凸起,浮在细白的手背上,有种脆弱伶仃的美感。

她想问:可我从一开始就是辰羡没过门的妻,你若不想要这道阴影,那世间女子千千万,为什么偏得是我?

话未出口,又觉得乏味无聊,囫囵咽了回去。

当夜她辗转反侧,总在现实与虚幻中混乱交替,闭上眼睛就会出现梁潇盯着她阴沉地说:“这孩子,命可真大啊。”

她开始不敢睡觉,因为一旦闭上眼就会做各种各样的噩梦。

有时会梦见一个小孩在哭,泪眼汪汪地对姜姮说他很想活;有时又会梦见少年时的梁潇,被关在一个小院子里,神情阴郁,性格扭曲;有时梦里的那个小孩会忧伤地看着姜姮,冲她摇着头说:爹爹不爱我。

她陷入一种极度撕扯的境地,终于某一日清晨醒来,感觉腹部痉挛刺痛,掀起棉被,下面一滩血迹。

梁潇吓了一跳,赤脚奔出寝阁高喊着叫太医。

姜姮麻木地盯着穹顶看,以为自己会中途晕过去,可是奇妙的,整个过程无比清醒。

她能感觉到腹部如坠铅块,撕裂般的痉挛疼痛,有什么东西于点滴寸光中离她远去,太医给她灌了几碗药,周遭乱哄哄的,舌尖苦涩,身体冰凉,稀里糊涂的,坠入黑甜的睡梦中。

她昏睡了整整四天才醒,醒来便见梁潇坐在床边,手捧一卷书册,点一根蜡烛。窗外天光暗淡,分不清是黎明还是傍晚。

梁潇见她醒了,立即将书扔开,覆手试她额头温度,随即轻呼了口气,隔被衾轻轻抚上她的腹,道:“太医说了,只要仔细养好身体,不会影响诞育子嗣,我们总会再有孩子的。”

姜姮蜷缩在被中,面色苍白,纤秀柔弱,内心的恨灼若熊熊烈火,她暗自道:不可能!我绝不会生你的孩子!

她于少年时,曾违背伦理纲常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深受良心拷问与煎熬,又逢家族巨变,面对他时始终难言出口。终于,这一点让人愧念挣扎的爱意消磨干净了,她再也不爱他了,多疑如他,也不会相信,她曾经真的爱过他。

正好,省却许多麻烦。

**

七年前的记忆,幻化成魇,徘徊于睡梦中,经久不散。

姜姮伏在香案上辗转,末了,竟是被饿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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