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妻(64)

姜姮不记得城外的路如何走,也不知该去哪里,可甫一出城,她便立刻扬鞭狠狠抽下,朝着随意选出的、未知的方向奔去。

她不知道路的前方通往何处,但知她是离梁潇越来越远了。

真好。

骏马踏月疾驰,夜风自身侧飞掠,撩起衣袂翩跹飞舞,她禁不住笑了,发自内心全然轻松地笑。

这感觉真好。

她没命地跑,跑了整整一夜,朝光自天边漏隙洒下,云霞出海曙,大地正从暗夜中渐渐苏醒。

一路上她都在想该去哪儿。成州肯定是去不得的,梁潇一旦发现她不见了,肯定首先往成州派人。

可除了成州,她可以说是举目无亲,去哪里都一样。

这样稀里糊涂地跑,人受得住,马却有些受不住,姜姮怕把马跑垮了,经过郊外石亭后发现了一座邸舍,便就此停下,想着歇半个时辰,知会堂倌给马喂草喂水。

她进到邸舍里,才想起自己身无分文,但凡值点钱的衣物首饰都被她留在了会仙楼,身上只剩一对金镯子。

可荒郊野岭的,也没有当铺啊。

她一时有些犯难,坐在桌边饮着茶,想待会儿结账总不能把金镯子拿出来,她孤身一个女人家,又是荒郊野岭,拿出这种招眼的首饰,万一掌柜和堂倌里有生贪婪之心的,那她可怎么办。

唉,算盘打错了,早知道该吩咐棣棠她们在会仙楼里给她藏一套男装的。

正当她愁眉不展时,忽听堂倌大声吆喝:“各位官爷请。”

窄小简陋里的邸舍里霎时涌进几个襕衫束冠的年轻男子,姜姮循声看了他们一眼,收回目光,饮下半瓯茶,又回头看他们。

庶民裹介帻,武夫绾棹篦,官员则用漆纱幞头。这几个男子虽未穿官服,但束冠极为讲究,是以堂倌一眼便看出他们是官。

通共四个人,一个身着粗布短打,应当是小厮,并未落座,而是出去料理鞍马。

其余三个人,为首的大概是中间的那个,从进来就没说话,吩咐茶水糕饼,赁客房都是另外两个人干的。

姜姮看了他几眼,觉得他应当也就二十出头,身着蓝绸衣衫,眉目清俊,肤质白皙,有种温文尔雅的书卷气,忽略眼底那点愁色,瞧上去倒是极端正温善的长相。

瞧着面善,而且既然是官,总不会是大奸大恶之徒吧……

姜姮脑子渐活泛起来,竖起耳朵仔细听他们说话。

其中一人道:“此行虽不甚顺利,但总算有些收获,县令也就不要再愁眉不展了……”他压低声音:“那一位既然答应了我们,总不会食言而肥。”

另一个道:“他可不是什么仁义之辈,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谁知后面会怎么办。”

“孙兄多虑了,那样的大人物,何必纡尊降贵来哄我们几个无名小辈?”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像是意见不统一,可自始至终中间那个人都没说过话。

刚才那个人叫他县令,原来还是个父母官啊。

听他们话里话外,好像是为了一件事而来见了一个大人物,大人物显然在外风评不佳,虽然答应了他们,但他们并不放心。

姜姮幼时住在王府,曾经无意间听姑父说起过,大燕律例森严,外地官员因公离任是有时限的,根据事情多寡紧要程度而论。

换言之,不管他们的事情顺不顺利,他们都应该按时回任上。

他们的任上会在哪里呢?

姜姮胡乱地想,在哪里并不重要,自打出了金陵,茫茫世间,每一处于她而言都是未知,亦可以是新乡。

她又看向那个蓝衣男子。

这么看得次数多了,被他身边的人察觉,调笑:“不愧是帝都啊,城郊野岭竟还有这样的美人。”

被他一调侃,姜姮猛地把头转回来,装作若无其事地低头喝茶,饶是这样,她依然能感觉到有几道炙热视线从背后投射过来。

刚才那人继续笑道:“我早注意到这小娘子,屡屡看向顾知县,莫非是看上你了不成?”

那一直沉默,看上去极为寡言的蓝衣男子终于开口,低斥:“你也是朝廷命官,怎得如此轻佻?女子名节重如山,岂容你打趣?”

说完,他推开椅子,撩袍上楼。

姜姮端着早已凉透的茶瓯犹豫了一阵儿,起身跟上了他。

另外两个人眼见那美貌小娘子跟上了他们家知县,互相挑了挑眉,甚是识趣地没有凑上去。

二楼是回马型游廊,排列着数间客房,蓝衣男子的房间是最里边的天字房,他正要推门,却是顿步,回头看向紧随他而来的姜姮。

姜姮站在游廊尽头,到底是有些舍不下脸面,脸颊滚烫,却紧紧凝睇着他,像在看一根救命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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