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珰传+番外(114)

作者:窥谷忘反 阅读记录

他是中书侍郎,伺候皇帝起草诏书,自然能第一时间知晓自己的命运。

李三思全身抖个不停,倒换成了负水扶住他,温和劝解:“我一点都不怕,李三思,我甚至还想早一点去黄泉路上找到他,趁他还未过奈何桥,未喝孟婆汤,见他一面。”

两个人相视无言,负水静静等他平复心智。

“先帝驾崩前留下遗诏,收回李珰及安远军叛国之罪的诏令,命內史省不准将李珰及靖远军的事迹载入国史。”

到这里结果尚算如意,负水舒了一口气。

李三思掐住她的臂膀,双目几欲睁裂,艰难地将遗诏内容补全:“最后,判处你死罪。”

这本是意料中的结果,没什么不可接受的。

负水淡然开口,甚至带着轻浅笑意:“李珰说他想立个衣冠冢,我死了之后,你便找个风水宝地,将我们合葬。”

李三思只是盯着她,没有立刻接话。

良久,天牢入口传来马车驻足的顿地声,外形朴素,可走下来的人出乎意料。

李三思转身,恭迎司马煓圣驾,短短数月,他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皇子一跃成为晋国皇帝,别人争了一辈子的东西,轻轻松松就落到了他的手里。负水不敢轻视他,亦是谦卑行礼。

李三思这才出声解释:“陛下感念靖远军功业,虽先帝遗诏必须谨遵善行,陛下下令准流民军入军籍,至于为国捐躯的将士,朝廷也会妥善安置后事。另外,还准了李珰将军陪葬章怀太子,只是事宜不便宣扬,一切从简从急。”

一字一句,让负水心情峰回路转,最终柳暗花明,算是圆满。

“罪臣崔负水叩谢皇恩!”负水双膝跪地,三叩首,拜伏在天子脚下。

司马煓看着身形萧条的假儿郎,倾身将她稳稳扶起:“李将军及安远军这笔罪业,本是我司马氏欠下的。朕竭力也只能补偿至此,崔姑娘的大义更是无以为报,最后一段路,朕送你。”

负水没有推辞。这笔罪业如司马煓所说,轻轻翻过,未曾添上新的血腥,已是难得。

司马煓便服出行,国丧期间,淮安大街禁止行人出入、商贾易市,天下百姓皆要素衣寒食,为帝王神灵祈福。

三个人便这样徒步闲适地走在青石板上,马车被他们扔在身后,这样才方便将最后的思量一一道来。

避无可避地总是从一些旧事聊起。

“皇兄最后时日还忙于政务,东宫里的烛火日夜不熄。他每日都要问上几遍有没有李将军的书信。”司马煓神色哀恸,将内心哀情倾数流泻,毫无掩饰,“后来李将军的死讯传回淮安,皇兄那一晚差点没熬过去。”

“他好像十分笃定李将军会留下一言片语,挣扎了数月,终是毫无消息。”

“不想这书信来得这般迟。”

迟了一辈子。

“八月二十九,父皇发出圣旨,确认李将军及安远军的叛国之罪。那是他们第一次发生这么激烈的争吵,也是最后一次。”

司马煓面露悲痛之色,喉头滑动了好几次,声量压得极低:“皇兄,他面对剧毒都能苦苦支撑,最终却选择触柱而死。”

两行清泪从少年天子的颊边滑落,负水和李三思皆没有立场出言安慰一二。天子悲情,总是与常人不同。

“父皇选择放下九五之尊的颜面,收回诏书,大概皆出于此。哥哥是父亲最喜欢的孩子,所以临终前的最后一句却是嘱托我将他们合葬明陵。”这一句话毫无嫉妒之情,只有宽慰艳羡之意。

在先帝心中,故太子或许是继任天下的唯一人选。身前诸多猜忌,死后只剩哀情。

负水想起他同张家的联姻,是章怀太子亲自牵线保媒,应当对这个幼弟极为疼爱。

此生未尽之事,竭尽所能扫清障碍,为后继者铺路。

淮安城门口,马车驻足。李三思从车厢内取出一幅字画,是皇室御用的素纸澹山墨。

他将画纸小心展开,立于身前,画纸迎风摇摆。

画上之人,立于骏马之上,桀骜不驯,英武不凡。一袭绯袍银甲,左手持铜钺,右手端兜鍪,腰间银刀耀眼。那时他的眸中还有少年未脱的稚气与勃勃朝气,眉眼间有了后来杀神不怒自威的气质。他微微扬起下巴,只束了马尾,发丝张扬飘逸在身侧,与吴郡月夜甲板上的风流儿郎有几分神似。

明明是同一人,负水觉得这样的李珰离她却是千里之遥。

司马煓浅笑着温和出声:“这时李将军刚刚从军,大概十五六岁吧。我央求皇兄带我去马场骑马,正巧李将军也在马场挑选坐骑。那时候我才第一次知道意气风发、少年得意是何风流模样,这几日正好有所感念,便画了下来,只作为将军衣冠冢的陪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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