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珰传+番外(18)

作者:窥谷忘反 阅读记录

平心而论,李珰的语气算不上严厉,虽是抛出问题,但不是严肃质问的语气。他面容平静,语气缓和,不紧不慢,端正坐在办公椅前,手交叠着握紧,放在桌子上,显得风度翩翩,受人尊重。

不过传言和光环似乎更有分量,将他周身镀上一层金光,凡人不敢直视。每多提出一个问题,研究室里众人头埋得更低了几寸。

顾文佳看着是个活泼性子,对上李珰倒是不卑不亢,从容应答:“李老师,章怀太子生于公元421年,昌邦三年,也就是晋献武帝登基后的第三年,三月朔日,生母是敬文皇后高氏;薨逝时间是公元449年,天寿八年,九月二十九。第二年春,晋献武帝驾崩,时间很接近。”

话题打开,研究室的气压逐渐恢复正常,一来一回间,将各个问题简单勾勒了框架基线,为进一步研究提供了线索。

郑明哲首先发问:“《晋书》中说章怀太子暴病而亡,离废太子位不过数月,离晋献武帝驾崩时间不算太远。晋献武帝是旧疾复发自然死亡,对自己的病情应有一定了解,怎么可能等司马烠都二十七岁,自己久病沉疴了才动了废太子的心思?”

史书上用了忤逆,而非谋逆。很难想象,一对帝王父子之间是何种矛盾,导致父亲信任了十多年的嫡长子一朝失势,而后父亲也病重去世。

李珰默不作声,维持着端庄姿势,视线在众人脸上逡巡,观察众人神色。

江莱历来擅长反驳:“司马烠最大的靠山是母族高氏,且不说高氏逐渐沦为二流士族,太子的母舅高琦贪污被处死后,朝中支持司马烠的人便少了。其他士族或是支持司马炽,或是站队司马烨。”

高琦处死是司马烠被废七年前的事,却历来被史家视为章怀太子失势的标志□□件。虽不知这七年中司马烠如何失去晋献武帝的信任与支持,但没有母族与士族支持的司马烠,在士族握权的淮安的确很难生存下去。

许圣昀补充:“可是,晋献武帝是反士族的。”

顾文佳表示肯定:“的确,若说晋献武帝是被士族逼迫废了章怀太子这个无用的代言人,何必之后立了孝闵帝,孝闵帝背后的张家虽然是‘陈刘顾张’之一,却是旁支,后来北伐拿下洛平才声望日盛。”

很快,发言顺序轮到了崔负献,这似乎是一种无声默契下形成的秩序。

众人视线落在她身上,崔负献觉得心里一紧,沉下心神后谨慎开口:“有晋一代,皇室多是与士族联姻稳定、权衡势力,即便是打击士族的献武帝,早期仍然立了当时淮安的一流名门高家的嫡女为皇后,贵妃陈氏也出于四王之一。后来的孝闵帝纵有北伐之功,靠的也是外戚张家。可是,自章怀太子的母舅高琦身死,再无别的有实力的世家站在他身后,难道太子不能通过联姻取得支持吗?他可是嫡长子,占名占分。”

全场默然十秒钟,纷纷垂下头安静思索。只有李珰的目光仍然落在她身上,带着考量。崔负献似乎没有察觉,发言完毕便低头看着手里的资料,好像上面有什么宝贝。

李珰沉默了片刻,嘴上哒吧一声,似乎刚才的讨论很无趣:“说到底,你们对于《晋书》中所谓‘忤逆’一事没有找出半点头绪,仍然停留在皇权与士族的政治争斗上面。这两点有联系,这点可以肯定,但是君臣父子,哪怕先是君臣,但父子这层纽带还在,你们对这一层面的考究还不够。”

《晋书》上关于章怀太子生平本就记录简略,或是因废太子之故,又是暴病而亡,两件大事皆语焉不详,只知道他生平曾有治理淮水之功,后又建言北伐,可惜母舅高琦贪污军饷被满门抄斩,自此司马烠似乎渐渐失去帝心。

本以为这一部分就此翻篇,一直坐在角落里不大发言的崔负献忽然出声,这回她戴上了眼镜:“关于章怀太子生平,我以为还有一件事应该值得注意。晋国平满羌,当时太子正是平治淮水建立功勋之时,他不可能在朝廷上毫无表现。我们知道,晋国引入流民军队,便是以攻打满羌国都芙蓉城为标志的。而流民,正是当时淮水涝灾加之北方战火导致,其中关节,可能有太子手笔。我认为,对于他的政治事迹我们应该多加关注。”

《晋书》上对芙蓉城一战大书特书,似乎要把晋国天命所归刻在读者脑门上,对当时后方的政治斗争没怎么描述,毕竟大战在即,内部斗争再怎么激烈都可以先放一放。崔负献此番言论完全是从时间线上生生提出的一个猜测,没有任何根据。或许是一个思路,但不是现在一个小组会议有时间推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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