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京梦闻录(254)

作者:麦麦青芒 阅读记录

“欸,我知道。”纪麟应道,抬眼看见少年枯瘦的脸,心中却又是不忍,走过去将他额上烤热的帕子拿了,又浸了冷水,重新给他敷上。

将近丑时,一直沉睡的少年忽然不安分起来。先是全身不适地蠕动,接着口中竟喃喃说起胡话来。

纪麟凑近去听,就听他口中濡糯,来来去去就只有两个词:“师父,师娘。”

念了一会儿,他的眼角忽然淌下了泪。纪麟眉头一皱,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就听他嘴唇微张,喃喃叫了声:“阿爹……”

不知为何,纪麟觉得鼻头忽然酸了一下。他回过头去,叫了声:“凌兄……”

凌萧也睁开眼,走了过来。就见床铺上的少年面色潮红,眉间细细颤抖着,竟是在无声地哀哭。

见状,他挥退纪麟,自己坐到床边,握住少年的手,为他缓缓渡了些内息过去。

这少年内功底子薄,与沈青阮不可相提并论,何况他只是高热,凌萧控制着力度,只敢给他渡过去一成。

但效果是立竿见影的。那少年几乎是立刻就清醒了过来,他缓缓睁开双目,当眼就见凌萧坐在床前,正轻轻握着自己的手。

一行泪又从他的眼角滚了下来。

纪麟见他醒了,忙上前一步,惊喜道:“你醒了,觉得如何?”

少年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接着又回过头来,双眼一闭,胸口起起伏伏,竟是轻声痛哭了起来。

他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断断续续的,如同说梦般,吐露了他这些日子在槐镇的经历。

原来,少年原是颍州人氏,从小没了娘,只跟着父亲过活。他父亲是个屠夫,可能造下的杀孽太重,没几年也得病没了。

那时他才十岁不到的年纪,靠亲友接济了一阵子,终究不是办法,就跟着同乡的几个大哥大姐去镇上找活计。

当时镇子上有一家香料铺子正在收学徒,他心思细,身世又惨,那家主人可怜他,就把他收下了。

他便拜了师,在铺子里跟着忙碌了三四年。师父师娘怜他是孤儿,对他极为看顾,有时甚至好过对自己亲生的孩子。

后来,铺子里的生意渐渐做大了,师父开始常常要到外地进货。再后来,他们搭上了京里的关系,有机会把铺面开到京城来。

师父高兴坏了,拖家带口去京城看铺面。师娘和几个师兄弟也都很高兴,他们一辈子待在颍州的小县城里,还从未出过这么远的门。

于是,一家七八口人带了衣物盘缠上路,一路坐船骑马,看尽了大好河山,真是再也难得的一段旅程。

直到最后,他们贪近路,没走官道,而是就近入住了槐镇。

之后他们的经历就与凌萧二人差不多,也是被骗到那家「槐安居」里,又吃了店家准备的夜宵。

唯一不同的是,他们一行七八人里,没有一个有凌萧这样的好身手,也没有人有他这样的警醒。

于是,当夜四间客房里血雨漫天。

他那晚有些嗓子疼,不想让师父师娘担心,便自己去林间寻些野药材,这才躲过了一劫。

当他回到客栈时,看到的就是大堂里师兄弟们整整齐齐的尸体。

师父被五花大绑,吊在梁下。而师娘衣不蔽体,正被那群盗匪轮番凌-辱着。

他至死也忘不了师父像野兽一般的嚎叫,忘不了师娘如枯木般的双眼,忘不了那些奸贼浪荡的淫笑。

他们让师父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妻子受辱,而师娘稍有不从,雪亮的匕首就在师父身上毫不留情地割下。刀刀入肉,却又避开要害,让他连死都不得痛快;

那晚,他没敢现身,一个人躲在客栈外,哭成了一只丧家之犬。

自那之后,他再不成眠。他想过忘记这一切,远远地逃开,毕竟他还只是个孩子。

但心里却总是燃着一把火,那些断断续续的血腥片段不断在他脑中闪现,逼着他,让他忘不了,放不下,最终决意去复仇。

他用了好几日,摸清了这个镇子的情况,惊异之余,感到的只是深深的绝望。后来,他又跑到茱萸镇去,想方设法见到了当地的里正。

但那大腹便便的里正一见他浑身肮脏的样子便嫌恶地皱起了眉头。

听他哽咽着说完,他更是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只说了句「疯子」,便挥挥手,让下人把他赶出去了,并威胁他,不准他危言耸听,散布谣言。

他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无人可投靠,也没有盘缠,只能躲在林间,靠山间野果充饥。好在此处靠水,水草丰美,山上也不乏山禽走兽。

他在山上发现了一个山洞,住了进去,后来又搞来一把柴刀,靠着小时候跟自己的屠夫老爹学来的三脚猫功夫,每日打些猎物充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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