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京梦闻录(318)
自幼相熟的人,昨日还在席间把酒言欢,今日就成了死对头,还是不把人赶尽杀绝不罢休的那种。
有人一朝飞黄腾达,就有人一朝家破人亡,都是旦夕间的事,根本预料不得。
段氏一门不就是前车之鉴吗?段锦澜从前如何嚣张,还不是说死就让人给弄死了,事后连个说法都没有。他的事一出,我那几个相熟的同窗便更不敢做官了。”
“他们这么想,可你还是要考取功名,走仕途一道。”凌萧道。
“唉,是啊。”李思点了点头,“不然要如何呢?行医吗?我娘倒是想让我继承医馆,可我爹不同意,说我这脑子,只当个大夫可惜了,定要我读书,参加科考。”
“那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呢?”凌萧问。
“我?”李思看了他一眼,又迷茫地看了看虚空,低下头,在木匣上无意识地描了几笔。
“我也不愿当一辈子大夫……”他道,“处处受气,太窝囊了。”
“嗯?”凌萧一拧眉,想起初见他时,他趾高气扬的样子。
“是啊。”李思却不知他心中所想,想了想,道,“唉,跟你说个故事吧……”
“其实,我家的药庐原本不是开在凌波渡的……”他道,盯着木匣的眼神有些怅惘,“而是在长街最繁华的地段,紧挨着烟雨楼。虽说凌波渡也是渡口,来往人流很多,但相比之前的地段,还是不可同日而语。”
“既如此,为何要换址呢?”凌萧道。
“没办法啊……”李思道,“五年前,我们在烟雨楼边上的店铺被人收走了。说我们伪造照凭,开黑店,还说有人吃了我们药庐的药,病情加重,要往府衙递状纸,告我们呢!
这岂不是睁着眼说瞎话!我爹被他们气得大病一场,在病中还迷迷糊糊地念叨,说要跟他们对质,要一查到底,还我们药庐一个清白。我娘也气得不行,说什么也不搬,差点就要到衙门击鼓鸣冤,最后被我给拦住了。”
“被你拦住了?”凌萧有些意外。
“是啊。”李思摇了摇头,“我爹娘当时都被气得失了理智,光顾着讨公道,没意识到这事背后的猫腻。”
他抬头看了看凌萧,无奈一笑:“其实,当年无端被收回店铺的不止我们一家。我们左近的几家店都被刁难了,理由千奇百怪,但都是能下狱的大罪。
另外几家店主也都慌了神,要不就跟我爹一样,誓死以证清白,要么就悄没声息地服软了。
我当时觉得奇怪,就打听了一下。这才发现,其实那些所谓的大罪,都是未经查实的。
都是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几个所谓的苦主,扬言要告我们,却都迟迟没有动手。
来收铺子的人跟我们交涉,说只要按时交出铺子,就能帮我们摆平此事。
大家做买卖不容易,他们也不想看我们家破人亡。但若我们不配合,那他们也无能为力,只能按程序走。
此事一旦被官府接手,到时候该堂审堂审,该下狱下狱,他们就是再想帮忙,也没奈何了。”
他说到此处,凌萧就明白了。
第197章
惑
李思说到此处,凌萧就明白了。
仗势侵地,以权谋私,自古屡见不鲜。
掌权的人一旦有了这个心,随便安排上什么理由,要田要地,迟一刻就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这还是在京城。若是稍稍偏远些,强取豪夺都是家常便饭。
但他能看穿这一点,是基于他多年的积累,和身在公侯之家的熏染。
可五年前李思才几岁?
这么小的年纪,就能看破表象,还懂得集合信息,抓住本质。
此事若真如他所言,没有夸大的成分,那单凭这份眼力和智慧,不为朝廷效力都可惜了。
李思不知他心中所想,还在继续道:“其实这事到此就很明显了。我想通之后,就跟我娘细细说了。我娘也觉出不对,就跟我一起,劝服了我爹。
我们最终决定破财消灾,没再多做坚持,第二日就搬走了。
果不其然,不到半月,那片街边的铺面就被整修一新,合成了一间大铺子,就是如今的石斛大药房。”
“石斛药房?”尽管已经猜透原委,可听到这个名字,凌萧还是吃了一惊,“弛虞氏……”
“嗯,是啊。”李思道,“皇商弛虞氏,就是这样一步步坐大,在京城站稳脚跟的。弛虞斛也是因为这个,当上了弛虞家的少家主。”
他说得很平淡,很宿命,但听在凌萧耳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讽刺。
其实刚刚听到李氏一家的决定,是默默服从,让出铺面时,他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想要问他们,为何知道了实情却不反抗,而是任由幕后黑手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