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京梦闻录(631)
凌萧最不耐烦这种无谓的争执,闻言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回头就要走。
湛卢却一把拦住了他,一只手揉着喉头,另一只手五指成爪,凌厉地去抓他的前襟。
凌萧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八成,如何还能容他放肆,当即抬手隔断了他的进攻,接着同一只手借力绕到他的手臂之后,一掌击在他的胸前。「啪」的一下,湛卢闷哼一声,后退了一步。
似是被他这一掌惊着了,他缓了一会儿才定下神来,抬手摸了摸胸前要害,又是惊疑又是恼怒地抬起头,道:“干吗放水?”
“不放水你就死了。”凌萧冷冷道,“对手的实力都还没掂量清楚就敢贸然出招,谁教你的规矩?”
“你!”湛卢越发恼怒,“说我不行可以——说我不行也不可以——但说我师父就更不可以!”
凌萧不欲与他做这些过家家的争辩,何况还惦记着钟祈之那边,便又转身欲走。
湛卢见他得了便宜就想跑,还一副看不上自己的样子,不由怒火中烧,哇哇叫着又朝他后背一掌拍去。
凌萧也被他这副狗脾气挑得有些不耐烦了,回身干脆硬接了他一掌。
湛卢与他掌心相对,只觉得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道从前掌贯通手臂,一直打在自己肩头。他整条手臂登时酸麻起来,不由轻呼一声:“好强的力道!”
见他神色中终于带了一丝忌惮,凌萧也见好就收,长身肃立,冷目注视着他。
湛卢揉了揉手臂缓过劲来,却仍是不服输,大声道:“你力气大,硬体功夫我比不过你,但剑术你可不一定比得过我!”说着,他在腰间佩剑上用力握了握。
凌萧垂眸看了眼他的佩剑,又抬头看着他,唇角微微一扬,道:“湛卢剑,以佩剑为名,有些意思。只可惜我今日并未佩剑,否则倒是愿意与你切磋一下。”
“那就去你房里取!”湛卢不依不饶道,“我就在这儿等着!不行,这是翁伯的院子——那我与你同去,就在你院子外面的那片树林里等着,你敢不敢?”
凌萧微微叹了口气,意识到甩手走人这一招在他这儿怕是行不通,跟他讲道理他也听不进去,难不成这大半夜的,还真要跟他刀兵相向,论剑殒剑山吗?
许是看出了他的为难,许久插不上话的小童忽然颠颠地跑上前来,扯着湛卢的衣袖道:“卢哥哥,我看这位大哥哥不是不想跟你打,而是有些困了。你看看天色,都快寅正了,星星都暗了,师父想来也要就寝了,咱们也该回房休息去了。”
“困了?”湛卢狐疑地在凌萧身上打量了一圈,忽然停在他胸口,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闪烁了几下,“困了就说困了,干吗一声不吭就走人,我最烦这样不清不楚的了!今日就先放你回去,等你休息好了咱们再打过!”
湛卢虽然执拗,但想明白了就不再拖泥带水,这个性子总是能在不经意间博得凌萧的赞赏。
便如此刻,他知道湛卢其实是想到了他胸前的伤,所以才丢了手。
这个孩子,生平大部分时间都在浑噩嚣张中度过,可偶尔那么几次,在人最不设防的时候,却总能表现出超出同龄人的耐心和懂事。
“好,我答应你。”凌萧颔首道,“不过要在千觞节之后。”
闻言,湛卢转了转眼珠,几不可查地瞥了那小童一眼,没说什么,也浮皮潦草地点了点头。
话既说定了,凌萧和湛卢便即同小童告辞。二人出了翁吉奴的院子,又穿过来时的那片林子,就在一道岔路口分道扬镳。一个去寻自家公子,一个回客院盯梢。
第435章
碗碗儿
凌萧不知道的是,他漏夜未归,钟祈之也未曾好眠。
直到月倚西楼,他仍然在床上翻来覆去。只盖着一条薄被的光脊梁上腻满了汗,一阵又一阵的燥热之气鼓得他心烦意乱。
他又坚持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一骨碌爬起身来,端着铜盆走进院子里,将里面凉透了的水兜头浇了下去。
“呼……”被冷水一激,他像驴马打响鼻似的晃了晃头,又在脸上随意搓了几把,定下神来,重新回了屋子。
目光掠过床头的矮脚柜,那里的第一个抽屉里放着从沈重山处拿来的蛊药和药引。
两样鲜红的东西隔着木板都刺痛了他的眼,他猛地移开目光,一把从床尾薅起昨夜随意丢下的衣裳,胡乱套到身上就出了门。
凌萧从翁吉奴处回来,刚好慢他一步,当他走到院外时,钟祈之刚刚拐进两座院墙之间的弄巷。
弄巷又深又窄,最适合藏匿身形,不过片刻功夫,他就没入一片化不开的黑暗,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