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状元(53)
褚沛琴今晚要陪母亲吃饭,傍晚前就走了。
陆严彦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今日更是下不得塌,差了人来,只说在玉清阁用膳。
偌大的膳厅就只剩他们三人。
爱说话的人不说话了,吃饭时就只有碗筷碰触的轻微声响。
白染染又夹了块红烧肉放白晔碗里,柔声道:“年前就不去国子监了,我差人和老师们告假。”
这要摆在平日,白晔定会高兴得眉飞色舞。
眼下却转了性,破天荒道:“我还是去吧,过两天就要大考了。”
国子监读书要四年,他这次大考若不去,就要留级了。
“回头补考便是。”白染染道,“不是刚进修道堂,急什么?”
“……我在修道堂已经读了一年半,明年就要晋升率性堂了。”白晔委屈得要哭了。
空气静默了一瞬。
白染染讪笑两声,又夹了块蜜藕放白晔碗里,“吃菜,吃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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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白染染沐浴完,躺在美人塌上等陆憬给她换药。
她伤口已经不疼了,可结的痂看上去却十分可怖。
陆憬亦洗完了澡,一身金丝袖边的素色绸缎寝衣,肌理分明的胸膛若隐若现,很是赏心悦目。
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给她包扎的动作流畅而温柔,让人觉得他仿佛不是在包扎伤口,而是在完成一件艺术品。
白染染看着这双好看得不像话的手,又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的伤,惆怅地叹了口气:“陆憬,你说我这手臂上会不会留疤啊?”
替她包扎的手顿了顿,“我虽去宫中要来了冰肌膏,但这伤口,多半会留些印子。”
没有女子不爱美的。
虽然回答在白染染的预料内,她还是忍不住叹气,又自己劝自己道:“好在是伤在手臂上,衣服一遮,谁也瞧不见什么。”
“不丑。”陆憬突然道,“你用这道疤换了五人性命,这疤痕是印记,是奖章,在我看来很漂亮。”
倒没料到陆憬会说这个。
她是从未提起的,想必不是他手下的黑衣人,就是明珠同他说过。
白染染觉得这事理所当然,但骤然被陆憬这么一夸,心情竟莫名好了不少,连带着手上的伤口看起来也顺眼起来。
白染染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口里却道:“这也没什么的。”
说话间,伤口终于包扎好。
两人熄灯就寝,白染染想着陆憬从昨夜起就未曾合眼,便善解人意的不说话,谁想陆憬却开口道:“有件事,和子若有关,我想着,还是要同你说下。”
白染染知道他要说什么了,“你想劝我让他从武,是吗?”
陆憬一怔,覆又失笑道:“你都知道了?”
哪里能不知道呢?
每次他们两人在一起,子若都汗流浃背的,就连素来波澜不惊的陆憬呼吸都有些喘,稍加思考,就能猜到这两人是去比武切磋了。
白染染哼了哼。
他的小妻子总是比旁人聪明。
陆憬笑着摇了摇头,接着道:“我带他操练过两次,他在练武上是有慧根的。圣人常言‘因材施教’,他既兴趣也在习武上,倒不如随他的意思。”
“嗯。”白染染竟是没有反对,“就随他的意思吧。”
这场谈判顺利得出奇,陆憬却不得不剖细了问她:“我在西洲结识了大都护,我问过子若,他愿意去那里历练两年,你当真舍得?”
“我自然舍不得的,不然也不会一直拦着了。”白染染垂下眼,“安乐侯府共三代将领,皆战死沙场,死的时候连尸首都不见。世人只道安乐侯府风光无限,却无人在意它背后堆着多少血肉尸骨。我见过褚沛琴丧礼上哭得有多撕心裂肺,这样的哭,光是旁人看着都难受,更别提感同身受了。况且,你本就让我经历过……”
白染染说到这里有些哽咽。
这是陆憬此生最愧疚的事了。
哪怕事急从权,他到底骗了她。
“抱歉……”陆憬轻声说。
“都过去了,我说这个不是要怪你的。”白染染朝他笑笑,月色下她眸里闪着光,“我已经想通了。我原先想着,父亲是个文官,子若将来要走仕途,肯定是有人铺路更轻松些。但事情都成了这样……
他今天同你哭过吧?在他懂事后,他都不在我面前掉眼泪。他愿意向你敞开心扉,其实我很高兴。再拦着他,就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不懂事了。”
白染染嗓音软糯,像她母亲,带着江南水乡的温婉。
陆憬第一次意识到,白染染远没有她表现出来这样没心没肺。
没有人能在幼时遭遇那些不公后全身而退,只她藏得很好,轻易难叫人发现。
陆憬心中发苦。
月色朦胧,他其实不大能看清她,但隐约猜测她大抵是在擦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