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良缘(92)

“夫君所言极是,”姜令窈道,“我也所见略同,除此之外,我觉得那个所谓的面衣也是一条线索。”

段南轲微微挑眉:“哦?娘子请讲。”

姜令窈放下筷子,用帕子擦了擦嘴,然后才沉声道:“捕快也说面衣是本地的习俗之一,但寻常人家必不会提前准备,毕竟谁人都希望亲人长命百岁,不会期待早早夭折,故而一旦有男女稚龄夭折,讲究的人家定要去布庄、秀坊采买成品,毕竟停灵只有七日,若是久不下葬也着实不慈。”

段南轲唔了一声,眼眸里流淌出星星点点的笑意。

他唇角微弯,低低道:“娘子考虑周全。”

姜令窈未曾听出他的夸奖,只继续道:“捕头也说过,穷苦人家都是由亲人赶制,那赶制出来的绣纹必很简单。而且花纹大多以福禄寿为主,牡丹这种极为特殊。”

“但观死者身后的那一片牡丹,绣工精湛,图样繁复,我虽不擅女红,却也还是会些简单纹样,这般繁复的绣片,寻常绣娘没有十日做不出来。这小小一方绣片几乎用了满绣,对绣娘的技艺也是有要求的。”

段南轲道:“如娘子所言,我们是否可以先从绣庄查起?”

这倒是个调查方向,姜令窈点头:“如此甚好,稍后再去现场,得先确认死者的身份。”

段南轲带笑的面容微微一沉,他低声道:“一般这样的抛尸案,死者身份并不好查,最后能查出死者身份的只有六成不到,这六成里只的七八分能查到真凶。”

“对于锦衣卫而言,此案若是一月不破,便会被归入旧档,只能等后续的新线索。”

姜令窈倒是不知还有此事,她不由蹙起绣眉,面色也沉静下来。

“难道,就让死者死得不明不白吗?”姜令窈声音低哑,她垂着眼眸,不去看段南轲。

段南轲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他偏过头,只去看膳厅中莹莹点亮的烛光,声音同姜令窈一般晦涩难辨。

“天下之大,冤屈者不计其数,能查的便全力而为,查不了的便也只能等待时机。”

姜令窈却想起花坛里失去神采的那双眼。

若死者还活着,一定是个明媚可爱的小少女,她或许会同许多少女一般在每日的忙碌之后,坐在妆镜前看着自己的年轻容颜。

然后说一声:“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但无情的凶手却夺去了她所有的未来,她只能如同垃圾一般被人丢弃在花坛里,被雨水无情打湿,同泥土纠缠在一起。

姜令窈冷声一笑:“人人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却以为不然。”

“善者恒被人欺,恶者肆意畅快,我倒不知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何时才可应验。”

此话一出口,姜令窈便知自己有些情绪翻涌,她抿了抿嘴唇,紧紧攥着手,不让自己再多说一句。

段南轲缓缓抽回凝视着烛光的眼眸,他那双桃花潭一般的深邃眼眸落回自己交握的双手上。

“所以,我才进入锦衣卫,”段南轲声音轻缓,似乎只是在呢喃,“无论外人怎么看,但至少我可以为之努力。”

姜令窈心中一颤,她紧紧咬着下唇,心上温泉涌过,熨帖了她冰冷的心房。

谁不是呢?

她不知段南轲为何会有这般感悟,兴许是因锦衣卫所见所闻,亦可能伤感他母亲的身世,总之两人竟是不自觉说到了一处去。

感同身受四字,不是谁都可以领悟的。

但……也仅此而已。

姜令窈深吸口气,不想让两人纠缠在这幽暗的思绪里,便打起精神道:“不知今日仵作是否可以赶到。”

段南轲看了一眼外面天色,此刻已过戌时,夕阳已落,星夜半空,天地之间一片寂静。

过了一更三刻,便要夜禁,百姓不得出门。

从要派人通传县衙到此刻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时辰,若是一来一回奔波不停,大约再有大半个时辰便可到。

段南轲伸了个懒腰,此刻又恢复那吊儿郎当模样,道:“哎呀,也不知为何,原是想来宛平游玩,却未曾想第一日便有了案子。”

“娘子啊,你说咱们是不是运道不好?”

姜令窈白他一眼,她此刻也已平复下来,道:“夫君可别咱们咱们的,带累我也运道不好了。”

她阴阳怪气段南轲一句,行云便匆匆进了膳厅,姜令窈便利落起身,对段南轲道:“夫君自去忙吧,我便回去歇了。”

段南轲嗯了一声,道:“那咱们,明日见?”

姜令窈勾起红|唇,笑颜如花:“好的呀。”

待回到卧房,姜令窈便看到一身干练劲装,做男子打扮的沈素凝。

沈素凝已就如同往常那般规规矩矩,她只站在窗边,不坐亦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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