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思无邪(68)

是他的错,他让妹妹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失去了父亲,又失去了最疼她的母亲。

“抱歉,阿妹。”林肃抹了把脸,眼中湿红一片。

萧恨水不知道怎么劝他,只好拍了怕他的肩膀,悄悄叹了口气。

谢少离与林思念并肩而跪,端正地执香叩拜,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伸手去扶林思念:“霏霏,时辰到了。”

该送林夫人上路了。

林思念怔怔起身,幽黑的眸子一片空洞。直到林肃去抱母亲的牌位,林思念这才像回魂似的,踉踉跄跄地走过去,轻而坚决地推开林肃,将母亲的灵牌抢过来抱在自己怀中。

林肃被她推得一个趔趄,眼眶里沁出泪水来。

哀怨响起,唢呐呜咽,葬仪队的人进来抬起棺椁,漫天明黄的纸钱纷纷扬扬,林思念抱着母亲的灵牌走出府,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那般艰难。

她的心很疼,疼到无法言语,疼到不能呼吸。

新年里的丧事总是不讨喜的,更何况还是死于非命的人。一时临安街上行人纷纷回避,悄声议论者有之,甚至有人侧目相对,若不是碍于谢家的权势,他们恐怕要对着送葬队呸上一口,啐声‘晦气’了。

送葬队一路朝城门走去,行至万安楼时,忽见迎面飞奔出来七八骑,马上的人各个锦衣华服,一边扬着马鞭一边高声嚷嚷:“前方避让,避让!”

谢少离蹙眉,林思念亦是停了脚步。

那群打马飞奔的锦衣男子见送葬队毫不避让地停在路中间,不由堪堪勒马。其中一个阑衫青年骂道:“谁家不长眼的晦气玩意儿,竟敢冲撞我等!不想活了爷爷送你们同棺材里那位一起上路……”

话音未落,那阑衫青年瞥见了人群前头的谢少离,不由愕然,匆匆收住话头讪笑道:“原来是小谢将军啊,失礼失礼。”

谢少离蹙着眉,眸中寒霜一片:“陈小侯爷,让路。”

那小侯爷一噎,被谢少离的气场震得说不出话来。他缩了缩脖子,又怕被别人看轻了自己,便瞪着眼与谢少离杠上:“你好大的……”

“陈勉,算了罢。”说话间,一黄衫公子策着马,从陈小侯爷身后信步走出,握着马鞭笑道:“死者为尊,小谢将军的丈母娘出了这么大的事,已是够可怜的了,脾气差点也是应该的,你何必同他计较?”

一听到这个笑里藏刀的声音,林思念眼睛一红,浑身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

谢少离第一时间感觉到了林思念的异样,忙握住她的手,指腹轻轻摩挲她的手背,试图安抚她。

既然太子出了面,陈勉狐假虎威起来,鼻孔朝天,却又装出一副大度的样子来:“太子殿下宅心仁厚,赦免了尔等冲撞之礼,还不叩拜谢恩?”

林思念依旧挺直着背,深而黑的眸子死死盯着赵硕,像是要将他生吃入腹般。

太子没由来背脊一凉,他匆匆扫了林思念一眼,挥挥手道:“避让就不必了,让他们先过去罢。大过年的出了这种事,也真是不容易呵。”

说罢,太子于马背上拱拱手,脸上竟然带着几分哀戚:“节哀啊。”

那群京城纨绔只得跟着太子一起避至一旁,还不忘狠狠瞪谢少离夫妻几眼,叽叽喳喳几番耳语,无非是奉承太子大度,再顺便踩谢家几脚。

林思念僵站在原地,牙齿紧咬,眼眶通红。她死死抱着母亲的牌位,脑中一片空白,唯有一个尖利的声音在疯狂呐喊:

杀了他!杀了他!!

林思念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赵硕面前走过去的,或许是心中还残存一点理智,又或许是谢少离那只温暖的手给了她安抚,待回过神来时,她已到了郊区万安山上,林夫人的棺椁已被封入事先备好的墓**中。

**口的最后一块石碑落地,林思念紧绷的心弦终于撑到了极致,眼前一黑,晕在了谢少离结实的臂弯中。

林思念从噩梦中吓醒时,已是深夜。

屋中烛火恰到好处的温暖,而谢少离却不在身边。林思念没有在意,她浑身冒着冷汗,拥着被子圈在床榻上,满脑子都是滔天的火焰,以及在火焰中挣扎尖叫的母亲的身影。

她知道,这将是她一辈子都走不出来的梦魇。

当年父亲的死,她还能勉强撑住,毕竟还有病弱的母亲需要她照顾。而现今连母亲也死了,还是亲眼看着她惨死在自己面前,那种绝望和冲击不言而喻,成了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林思念颤抖着抬起手,望着腕上那道结了疤的割伤,痛苦地闭上了眼。她恨那群黑衣人的杀母之仇,恨太子的玩弄权术,恨林肃的粗心自私,也恨谢少离终究是晚来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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