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思无邪(8)

母亲呆呆地看着头上的纱帐,怀里还紧紧地抱着那个黑色檀木盒子。

“娘,这是爹给您的信……”

话音未落,林夫人枯死的目光中瞬间迸射出亮光,嗖地坐了起来,颤抖着接过还洇着血迹的书信,放在胸口捂了捂,这才缓缓展开。

【念念吾妻,见信如晤。】

目光刚触及到第一行,林夫人便咬着唇呜咽出声。念念是林巫氏的闺名,林唯庸与她鹣鲽情深,连为女儿取的名字都包含了他对妻子的深切爱意:林思念,林唯庸常思巫念念。

【吾作此书时,筋骨俱毁,吐血不止,当命不久矣。遥忆当年与汝初识,爱之怜之,本想一生倾心相伴,无奈天不遂人愿,吾将先汝而去,心中万般不舍,悲哉痛哉!

世人皆骂吾贪生怕死,实则不然,吾不惧死,唯恐吾死后汝与爱子无人照拂也。然平西王尊吾为客卿,视吾如手足,知遇之恩,当结草衔环以报之,故吾可从容赴死也。

吾儿林肃已成年,当可纵他四处闯荡。爱女思念十九有余,可择一良配许之,不求富贵,但求一生无忧。吾死后,爱妻不可溺于悲痛,使吾魂魄不宁。三年期满,愿妻重梳蝉髻,淡扫蛾眉,择一可靠男子再嫁之,以替吾照拂汝终生,尽吾失约之恨……】

后面的字迹缭乱虚浮,大多被血浸透,看不出原来面貌,唯有末尾一句格外清晰:

【……今生得你为妻,永世不悔。愿妻珍重,珍重。唯庸绝笔】

看到最后,林夫人的手一松,仰身软绵绵地跌回到了床上,呆滞的眼中又缓缓淌出冰冷的泪来。

林思念是真的慌了,她已经失去了父亲,不能再承受丧母之痛了,跪在母亲的病榻前端汤送药侍奉了大半个月,林夫人才缓缓地接受了这个现实,两人强撑着操办完了林唯庸的后事。

“阿娘,我们这次,是不是非走不可了?”

林思念的身上,仍是半年前赶制的孝服,宽大得可以再塞进一个她。

“不走不行了。谢家已经派人来过好几次了。”林夫人关上了手边的箱笼,凝视着爱女,“只是你,和谢家世子到底生分了,相处起来,难免……”

“无碍的,阿娘。我们整日只在后宅里,不会常碰见他。”

林思念安慰着母亲,脑子里却不可抑止地回想起了那个桀骜又疏离的少年。近两年来,听说问媒求嫁的贵族仕女都快把谢家的门槛踏破了,她的心中漫上一抹淡淡的酸楚。

“阿娘,去了临安之后,我们可是要住在定西王府上?”

“王爷想报你爹的救命之恩,有意要认你做义女。有这层身份在,娘也就不为你的亲事操劳了。”

林夫人枯槁的脸上现出了一丝明媚的亮色。这是夫君交给她的任务,没有完成之前,她不敢奢想下去陪他。

看到母亲的脸上难得浮现出一丝喜色,林思念抿了抿唇,终究是将自己的顾虑咽回了腹中。

母女二人各怀心思,静静地收拾起了家中的包裹箱笼。

第5章 重逢五

进了临安城后,外面的热闹声便不绝于耳。头先的一辆青纱软轿里,林思念偷偷地掀开了帘子,朝外探出了头。

万丈金光的太阳冲破了墨汁般乌黑的浓云,青黛色的瓦楞被骤雨冲洗得簇新发亮,街上的行人木屐叩叩,油纸伞如同朵朵泛黄的花盛开在街道上,空气中弥漫着脂粉的香味,间或有两三卖唱的歌女倚在楼上,朝街上意兴阑珊地抛着媚眼儿,怀中的琵琶叮咚作响,勾人心肠……

七年了,临安这座古城,依然繁华喧闹。美景如斯,林思念逐渐沉浸在浮浮沉沉的往事中。

她没有怨过谁,谢少离也好,赵瑛也罢,她知道那是个意外。尽管后来他们请了最好的接骨大夫,想尽一切办法来赎罪,林思念断裂的骨骼却再难复原,还长出了骨痂。

她变成了一个小瘸子。

代价太大,大得她从此不敢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霏霏,快到定西王府了,把帘子放下吧,省得被人看到。”

林思念出生于一个秋雨连绵的季节,霏霏是她的小名。林思念答应着放下了帘子,整了整衣襟。轿子已经停了下来。早有丫鬟婆子等在侧门,行了礼后便扶着林思念母女下了轿,穿过庭院和花园水榭,引到了偏厅等候。

内院里静悄悄的,丫鬟婆子个个屏气凝息,一声不吭,十分地规矩。林思念却觉得,她们看待自己的眼光,太刻意地自然了。

她伸手去擦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珠,身旁的青衣婢女见了,连忙拧了帕子递给她,又细心地拿起了扇子给她扇风,眼神却飘忽着,生怕落到了她那只行动不便的左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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