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宿敌成亲了(199)

就在离家三里地的田间小路上, 她出事了。

接到母亲传来的消息, 他顾不得收拾便匆忙回了家。十四岁的妹妹衣衫褴褛, 露出来不少青青紫紫的掐痕,她清丽娟秀的脸上满是泪水, 只是绝望地摇头乞求:“娘,你别问了!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谁!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不要再问了!”

伤害妹妹的,是国子监的太学生。

程温见到了妹妹挣扎时从对方衣裳上扯下的玉饰, 并一块拇指大的碎布条——布条是上等的烟色罩纱,那是太学生才有资格穿的服饰。

接下来的半年犹如地狱般煎熬——父亲受伤,又因妹妹的遭遇郁结于心,不久便撒手人寰;小妹受不了街坊四邻的流言蜚语,在一个凄寒的夜投湖自尽,虽被听到动静赶来的他及时救起,却陷入了永久的昏迷……

程温变得不那么爱说话了,考入国子监查出真凶成了他支撑他走过那段晦暗岁月的唯一力量。

弘昌十一年春,他成功考入国子监书学馆。查出十月初三外出学生的名单并不难,毕竟十月初三是朔望归学的第一日,若太学生在那日出现在郊外,便只可能是逃学,而逃学者,监丞处必定有记载。

“去年十月初三,学生在东郊小道上拾到玉佩一枚,看样式应是国子监内太学生的佩玉,想来是出游时遗失在路上,不知先生可否查看那日出游的同窗是哪几人?学生好将玉佩归还给他。”

“初三是讲学日,敢在那时逃课的也只有那几个混世魔王了。”监丞翻看考勤薄,嘴角一压,厌恶道,“喏,平津侯世子薛睿,大理寺卿之子张显,刑部尚书之子雷祖德……那日只有他们三人溜出去秋猎。”

程温很快见到了那三名纨绔。他不知道自己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勉强压住心中翻涌的阴暗和憎恨。

“玉是我的。我说怎么找不着了呢,原来是丢在那儿了。”凉亭中,薛睿油头粉面,左右臂膀各揽着名笑得邪气的狐朋狗友,大手一挥,朝程温丢了几两银子的碎钱,“这世上竟真有拾金不昧的傻子,小爷赏你了!”

几颗碎银子蹦蹦跶跶的落在程温的脚下,更衬得他的鞋子陈旧无比。他没有捡银子,只是在薛睿等人的哄笑中转身离去,袖中十指几乎抠烂掌心。

国子监里,也不全是恶人,终究是好人居多的。譬如苻大公子,姜姑娘,还有他的阮姑娘……

那日凄寒,他捡着被薛晚晴的斗篷扫落的纸笔,蓦地一只白嫩如水葱根的手替他拾起毛笔,抬眸间,阮玉羞涩地朝他笑着,说:“给。”

就在这一瞬,他见着了他的光。

“你问我为何如此憎恨薛家?只因我最亲的人,最爱的人,皆是毁于薛家之手。我做不到像姜颜那般高尚,她只要薛睿一人偿债,我却终日想着如何才能整个薛家血债血偿,想来想去,唯有深入虎穴方能找到你们的弱点,一击致命。”

一槛之隔,薛晚晴在油灯的光影里啜泣,瞪着惊恐的眼神望着程温,如同在看着一个可怕的怪物。程温站在门外的黑暗中,俊秀的脸上没有痛苦也不再憎恨,只余风波后的平静,淡然道,“你曾骂我懦弱,其实,我只是比别人更能隐忍。你爹命我埋葬的每一具尸体,我都清楚地记得他们草坟的位置。尽管我并未杀人,但看到那一具具被你爹下令杀死的面目扭曲的尸体时,我不怕吗?不,我很害怕,害怕到夜不能寐,所以我的府上,永远立着他们的牌位和长明灯,这是我的忏悔,也是我用来击倒你们的最后证据。”

“你要将那些尸首的身份和位置告诉锦衣卫?”薛晚晴很快明白了他的手段:一旦那些尸体被查出,薛家便会多上一项‘残杀异己’的死罪,到时别说是父亲,便是她自己也要贬为庶人,甚至官卖为奴……

“不要!程温我求求你不要!”薛晚晴哭到几乎断气,再无半分从前的娇蛮任性。她普通一声跪下,匍匐着爬到程温脚下,攥着他的下裳乞求道,“我替兄长和爹爹给你赔罪!给你妹妹磕头!如果可以……如果可以,我甚至可以给阮玉磕头下跪!我忏悔,我真的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放薛家一条活路!不要……不要去告发爹爹!再说了,我爹的事你也参与了,虽不是死罪,但即便你将功折罪,仕途也必定会受影响……程温,你忍心将自己的前途搭上吗?啊?”

程温一动不动,任凭薛晚晴死死攥住自己的衣裳下摆,道:“县主放心,至少今明两日,我不会去揭发此事。我会等到后天,太子大婚过后。”

薛晚晴一怔,不明白他此举的意义。

“按礼,东宫大婚之日必定会大赦天下,即便薛家定了死罪也会被赦免。”程温垂下眼,有一颗冰冷的泪珠垂落,溅在地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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