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宿敌成亲了(207)

岑司业负手而立,苍老清瘦的身躯立在三尺冷淡的冬阳中,就像是一根标杆般孤寂、倔强。他说,“这一篓染血的书、三十七卷孤本,分量太重太重,除了你们那批从朔州厮杀回来的学生,谁也没有资格动它。可这三年来,魏惊鸿和邬眠雪成亲,苻离弃文从武,季悬殿试落榜后便游走天涯,程温……”

提到程温的名字时,岑司业摇了摇头,“思来想去,那六人中唯有官至翰林院的你,能继承季平遗志,替他整理好这三十七卷书籍。当然,若是你不愿意……”

“我愿意。”姜颜斩钉截铁道。

魏晋孤本,世间独一无二的文墨瑰宝,莫说是主笔,即便是有幸参与修补校注都是一种莫大的荣耀,理应由当世大儒完成才对,为何会交给她这样一介籍籍无名的刀笔吏?

似是看出了姜颜的疑虑,岑司业道:“老夫说了,这一篓子染血的书分量太重,除了从朔州的死人堆里爬出的你们,谁也没有资格动它。”

浑浊苍老的嗓音,却带着儒家风骨,掷地有声。

姜颜将季平的那篓书带回了翰林院。修补校注孤本是项大任务,何况这些书对姜颜乃至所有太学生而言意义非凡,若堪对校注完成,少说要一年半载,指不定要耽误婚期……

她不知该如何同苻离交代。

谁知那晚夜谈,苻离知道她即将要修补的孤本是季平从隧道里拼死带出来的那批时,却并未生气,只是眸色沉重了些许。过了许久,他伸手揉了揉姜颜的脑袋道:“好好修补校注,莫急。”

姜颜知道,对于季平,苻离一直心有愧疚。他许诺了会带他回去,可带回的却只是他的尸首。

心中一酸,姜颜起身抱住了苻离,竭力用笑颜掩盖住心中的酸楚,道:“啊呀,小苻大人这般通情达理,我都不适应了。”

苻离又怎会看不出她是在想方设法宽慰自己?当即心中一软,揽住她柔软纤细的腰肢,低声道,“也不是对谁都这般通情达理的,不过是看在你是我未过门妻子的份上。”

说罢,他将姜颜张扬明媚的笑脸按入自己怀里,轻轻摸了摸她的后脑勺。

“别让我等太久,阿颜。”他说。

十一月初,皇后娘娘寿诞,在宫中宴请命妇和大臣女眷,其中包括阮尚书家未婚的三姑娘阮玉。

按礼,阮玉是庶出,没资格参加这样盛大的宴会。但薛家一案后,兴许是皇后对阮玉有愧,故而破格邀请她赴宴。

阮玉大病初愈,加之本就性格内敛软糯,与周围那群光鲜亮丽、口若悬河的命妇、贵女们格格不入,只待了一小会儿,便以身体不适为由告退了。

皇后是知道阮玉身子弱的,并未强加挽留,当即命人赏了她一对镯子、两支点翠并南海珍珠等物,并体贴地让她自行在宫中游玩闲逛,累了再送她回府。

阮玉知道姜颜在翰林院任职编修,难得进宫一次,想着顺道去看看她才好。谁知宫中格局复杂,三步一阁,十步一楼,宫道交错,一不小心便迷了方向。

她性格内向,不太敢同路边步履匆忙又沉默的太监、宫女们搭讪,便自个儿胡乱摸索着前进。冬天的阳光不算炙热,但晒久了,脑门上便蒙上了一层虚汗,阮玉隐隐有些心慌,只觉得自己越走越偏,不知到了谁家殿宇,连宴会的丝乐声都听不见了。

面前是狭长的、没有尽头的宫道,身后是朱漆大门,檐下‘詹士府’的牌匾在阳光下折射出金灿灿的光,巍峨而肃穆。这会子连宫女和太监都没了,阮玉徘徊在原地,绞着袖子,不知该继续往前走,还是鼓足勇气去这个詹士府中问路……

正踟蹰着,忽闻身后传来一个温柔的男声,带着些许诧异道:“阮姑娘?”

这声音来得突然,阮玉双肩一颤,下意识回头,便见以为身穿绯色绣云雁官袍的年轻男子立在檐下,俊秀的脸上展开一抹温和的笑意,轻声问:“在下詹士府程温。姑娘……可是迷路了?”

微风拂来,阮玉又想起了那支滚落在自己脚边的狼毫笔,以及莲灯之下神色怅惘的俊秀青年。

第89章

坤宁宫内, 仙乐袅袅, 歌舞飘飘。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自从东宫大婚后,张皇后的气色便比先前红润许多, 微霜的两鬓为她增添了几分威仪沉稳, 却并未削减她半分颜色。

宫婢依次斟酒,张皇后一袭凤冠礼衣正坐, 仪态万方。她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结伴祝酒的命妇和贵女们,最终落在允王身侧的李沉露身上。

这些时日, 李沉露尖尖的下颌圆润了不少, 想来是怀有三个月身孕的缘故。她一袭真红的绣金对襟大衫, 深青织金云纹霞帔, 头戴攒花九翟冠, 满身富贵, 笑起来眼角的小痣妩媚无比。虽说李沉露是客,是臣妇,但言笑晏晏同周围的贵妇人和官家娘子交谈的模样,倒有几分主母的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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