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宝儿(7)

“醒了,娘的宝贝疙瘩可算是醒了,若是再不醒来,娘便要跟着我儿一道去了。”

吉婶一把将元宝儿死死搂在了怀里,搂得紧紧的,浑身都在颤栗,仿佛得到了失而复得似的宝贝似的。

这三日三夜,吉婶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样熬过来的,就跟回到了宝儿小时候似的,宝儿身子羸弱,是个早产儿,出生时就比寻常小儿短瘦一大截,那手指头白得透明,就跟老鼠崽子的爪子似的,唯恐一碰就碎了去。

那时候草庙村的村民们都相继打赌,赌她家宝儿定然是个养不活的。

那可是两口子老来得的子啊。

两口子战战兢兢的养着,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摔着了,是一把屎一把尿地小心翼翼伺候着,这才好不容易拉扯活了。

不想,好不容易养结实些了,又被这逃难的苦日子给一把糟践回去了。

这世道,究竟啥时候才是个头啊!

“好在,我儿有菩萨保佑着,阿娘晓得我儿一准能醒过来的。”

“那白眉老道就曾说过,说我儿是个有福的,荣华富贵的日子还在后头了。”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快,快,宝儿睡了好几日,定是饿坏了罢,快,快瞅瞅阿娘弄了什么来。”

吉婶一脸后怕地搂着元宝儿细细察看着,搂着小儿一把瘦肉的骨头,吉婶心酸愧疚的同时,想起了什么,立马将刚刚打来的食物朝着宝儿跟前一送。

只见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碗热乎乎的白米粥,和一个胖乎乎的白面馒头。

看到这粥,这馒头,饶是宝儿双眼都忍不住瞪直了。

粥是大米粥,还忒稠,并非那种稀得比白水还稀的洗米水,馒头更是胖乎乎的,比巴掌还要大。

宝儿双眼瞪圆了。

他已快记不清究竟有多久,没有看到过这样热乎饱满的食物了。

逃难这近一年的日子,连馒头味他都快要忘了是啥样的了。

如今冷不丁的出现在了自己眼前,他竟呆愣愣地,只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直到,吉婶酸着鼻尖小心翼翼地举着碗轻手轻脚地送到了宝儿嘴边,那香喷喷的白米粥瞬间滑溜进了他的嘴里,又沿着他的嘴一路滑进了他的喉咙,滑进了他的肚子里。

“慢点儿吃,慢点儿,甭呛着呢。”

一直到吉婶提醒着,宝儿嗖地一下停止了哧溜声,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捧着碗,早已狼吞虎咽了起来。

等到停下来时,一大碗白米粥早已经见了底儿了。

宝儿吃得满脸都是,还意犹未尽的舔舐着碗沿。

舔舐着沾在手指上的米汤水。

一抬眼,见吉婶一脸疼爱的摸着他的脑袋,又将手中的白面馒头递了过来,宝儿这才有些悻悻地道:“阿娘,宝儿贪嘴了,忘了给阿爹阿娘留了,宝儿吃饱了,馒头留给阿爹阿娘吃,宝儿吃饱了。”

元宝儿将馒头朝着吉婶怀里一推。

却见吉婶怜爱的摸着宝儿的小脸道:“阿爹阿娘刚刚吃了,这些都是给宝儿留的,快,我儿刚醒,得多吃点儿,吃饱了病才能好透。”

说着,只掰开一小块馒头屑一块一块轻轻的往宝儿嘴里塞着。

宝儿晓得阿娘的性子。

他若有个不好,阿爹阿娘便连个活头都没了。

尽管晓得阿爹阿娘此刻定然是挨着饿,宝儿却也只装作不知,先将自己喂饱了,病好了,阿爹阿娘才能有个好。

便也不推辞,接过馒头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边吃边听到吉婶仿似在喃喃道:“早知道这样的话,当初就不该这般自私自利,当初就该将我儿留在云城的,便也不会吞下这么多苦头了。”

宝儿听了吉婶这话后微微一愣,下一刻,只拼命咽下喉咙里的馒头一把死死抱着吉婶道:“不,宝儿才不要留在云城,阿爹阿娘休想发卖了宝儿,休想丢弃了宝儿,宝儿便是死也要死在阿爹阿娘跟前。”

宝儿咬牙说着,语气有些着急。

要着急忙慌飞快断了阿爹阿娘这可怕的念想。

原来,早在去年冬日里逃难至云城时,彼时瘟疫刚消停下来,又立马赶上了冰灾雪灾,难民们在逃难途中大片大片的相继被饿死冻死,逃难的路上远远望去,一座座竟全是冻成了冰雕的难民们。

那时,他们意外帮了一商贩推车,推卡在雪地里的骡子车,那商贩见宝儿机灵可怜,便一时心软欲将他带回云城在他铺子里当个跑腿火夫,只彼时宝儿死活不肯,又加上元老根夫妇见那商贩五大三粗,心有顾忌,便心生犹豫,故而错失了这一机会。

事后,每逢灾难时,夫妇二人都悔不当初,并每逃难至一座城池时,半路上夫妇二人都在不漏痕迹的精心挑选,打探着,而这一回,宝儿更是死里逃生,他生怕阿爹阿娘又要旧事重提,打起了不该有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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