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都生下来了，孙家认为她早就已经认命了，对她再不像往常一样严密看守。

生产完，唐悦薇身体虚弱，奶水不多。

大顺娘一心扑在孩子身上，每天将孙大顺和孙春花指使地团团转，费尽方法帮唐悦薇养身体，补奶水。

毕竟只有母亲身体好，孩子才能养得好。

不论大顺娘端上什么饭菜，唐悦薇没有任何怨言和抗拒。

在大顺娘欣慰开心的神情中，唐悦薇垂下眼睫盖住眼底翻涌的恨意，机械地一勺一勺往嘴里送饭。

大顺娘费心费力，可孩子的身体却与她盼望的不同。

满月过后，孩子总是生病，一夜一夜的哭，小胳膊小腿也不像别家孩子那么白胖。

唐悦薇垂着头低低地哭，大顺娘抱着哭声不断的孩子在屋里绕着圈地哄，孙大顺叉着手满脸焦急站在那不知道该怎么办。

大顺娘没有法子只好拎着一只鸡请村里的毛脚大夫给孩子看看，毛脚大夫压根不懂什么病症药理，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半天，最后烧了一张符弄了一碗符水给孩子灌下去。

唐悦薇想阻止，手伸到半空中却顿住了。

她忙低下头，手指攥着身上盖着的棉被，用力到手背上泛起青筋。

结果，还没入夜，孩子就烧起来了。

小小的额头摸着都烫手，唐悦薇抱着孩子哭得声噎气堵，险些晕过去。

大顺娘脸色惨白地让孙大顺去村长家借牛车，她抱着孩子，和孙大顺连夜赶去县医院。

孙春花和唐悦薇留在家里。

唐悦薇目光幽深地望着他们匆忙的身影，认识到一件事。

孙家仍然不信任她。

孩子太小，很多药用不了。县城医院药品不全，折腾了三天，孩子的高烧时起时退，这时孙家没钱住院了。

大顺娘脸色灰败地带着孩子回来，一家人坐在那谁也没吭声，寂静的屋里只能听见孩子虚弱的抽抽噎噎的哭声。

大顺娘抿抿干裂的嘴唇，望着对面坐在那的孙春花，心情苦涩，目光复杂。

“春花，那家其实挺好，男人有力气肯吃苦能挣钱，肯定能让你享福的。。。”

顶着孙春花清澈的目光，后面的话大顺娘没能说出口。

指甲狠狠地抠在掌心里，孙春花怔怔地看着大顺娘，声音轻且淡，“娘，王家兄弟三人都是光棍，那我是嫁给谁？”

大顺娘只觉得喉咙又干又涩，唾沫咽一下都觉得苦。

“那啥，先来后到，顺着年纪，肯定是先说给老大。”说到这，大顺娘捂住胸口，撇开眼不敢再看孙春花，“就，就是这回彩礼钱将王家掏空了，得省吃俭用攒一攒才能再给老二老三娶媳妇。你嫁过去先受累几年啊，等有钱就好了。”

酸涩一直往上拱，孙春花忙低下头，忍了好久终是忍不住了。

一颗一颗的眼泪落在她攥在一起的手指上，心潮翻涌最终只能归于一片死寂。

这笔彩礼钱是大顺娘打算留着给孙子看病的，这门亲事无论她说什么大顺娘都不会反悔的。

王家所在的地方比孙家在的山村还要穷，王家三兄弟没父没母攒了二十多年的钱只够‘娶’这么一回。现在说的好听，她嫁的人是老大，可等到真嫁过去，进了王家的门，她是谁的媳妇就说不清了。

临出嫁的前一晚，孙春花靠在墙上坐在炕沿，侧头望着炕上铺着的红色衣裳，那是她明天的嫁衣。

明艳的大红色，经过压箱底多年已经有些褪色，可这已经是孙春花从出生到长大，这些年穿过最鲜艳的衣裳了。

嘎吱一声，门被推开。

昏暗的门口，有个人站在那。

人影的轮廓模模糊糊，可相处了这么些日子，孙春花一眼就认出来了。

“嫂子。”

孙春花低低地唤一声。

唐悦薇往前迈一步，刚刚跨过门款，将门关上然后站在那不动了。

“我来看看你。”

孙春花点点头，神色平静，“我挺好的，嫂子。你让娘和大哥别担心，我会好好过日子的。”

唐悦薇目光中隐隐带着一种奇异的光亮，她定定地望着孙春花，“他们不担心。”

一边说着，她的嘴角一边缓缓扬起，声音很轻。

“没有人会担心，娘和你哥睡得好着呢。没听过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谁会担心你啊。”

孙春花浑身僵硬了，心底有寒意涌出。

看出孙春花被吓住了，唐悦薇眉眼一弯，竟轻轻地笑了。

“我来就是想告诉你一声，娘给你选了这户人家，我特别替你高兴，特别特别高兴。”

紧紧地盯着孙春花震惊的眼睛，唐悦薇的眼底像是燃起一道火光，直冲孙春花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