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德侯府(338)

只是郭井再对老皇帝忠诚,人再冷酷无情,他终归也是人,握刀的手也是肉长的,他就是不贪生怕死,不怕报应,但他怕报应到他后代儿女子孙身上去——活到他这个岁数,膝下儿孙成群的时候,这命就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命了,他的命运也如是,不过他虽说想得明白,但先前他到底还是不甘心旧主死得不明不白,可看到陶府里白骨无数后,一生杀人无数一身冷森的他背后都发凉不已,他这才也才明白,旧主的朝代还是过去的好。

要不,要死多少人才够啊?

“您要进去?”

“嗯,里面情况如何?”

郭井沉默了一会,才道:“回大人,陶靖已被制伏。”

宣仲安看他神色不对,停下了脚步,看向他。

“我刚带队进去时,陶大人他正在生饮童子血……”郭井偏头,朝宣仲安拱了拱手,“不才进去的时候,那小童的心口已被挖了出来,已无可救。”

“呼……”宣仲安长吐了口气,揉了揉被恶臭味薰得头疼的脑袋,“郭大人,你说这些罪人可饶恕,还是不可饶恕?”

郭井不语。

他不知说什么才好。

这朝廷上下,哪怕现在为左相大人做事的不少大人,称过陶靖为老师的人不知几何……

要是凡是沾上关系都要清算,这朝廷上下,除了那些新晋还没来得及做什么的官员,有哪个是干净的?

“进去吧。”

宣仲安率先大步往里面走去。

“左相大人!”

“左相大人!”

宣仲安进去后,略过这些请安,扫了被绑在椅子上的陶靖一眼。

陶靖身穿白色道服,正闭眼躺在椅背上。

宣仲安看过去时,他睁开了眼,但宣仲安只扫了他一眼,就朝那地上被遮了一张禁卫军披风的突起走去。

他掀开了披风,看了那被放了血,挖出了心口,赤身裸体的小儿一眼。

那小儿小小巧巧的脸孔一片死白,不看脸,不看那没有了心的胸口,除了太过于死白,他那小身体圆圆润润的,就跟他家刚从沐浴的水桶里捞出来的望康一样。

只是他没有望康那样活蹦乱跳,往后也再也不能活蹦乱跳了。

宣仲安闭上眼,盖上了披风,起身抱起了这个小儿,放到了郭井手里。

郭井浑身一僵,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左相大人哑着嗓子道:“送去顺天府的殓房,回头与那密屋处的孩子一并安葬。”

“大……大人……”郭井也是长吐了一口气,回身掠过过来接手的下属的手,把人抱了出去。

宣仲安回头,走到了陶靖身边,拉了一张椅子过来,坐在了陶靖的对面。

陶靖已睁开了眼,红韵细腻得不像个老人的脸上有着一抹笑,他看着宣仲安先开了口,“仲安啊,老夫倚老卖老,叫你一声仲安,不知可行?”

宣仲安略弯了点腰,两手在膝上交岔看着他点了点头。

看着他这充满攻击性的姿态,陶靖脸上的笑更深了,“年轻人啊。”

年轻人就是血气方刚,做事急轰轰的容易不带脑子。

“等你到了我这个地位,这个年纪……”陶靖说着摇了摇头,甩了甩因吃了仙丹妙药有些飘飘然的脑袋,笑着道:“不,说错了,你已经有了这个地位了,不用过几十年你到老夫这个年纪,过几年你就会发现这天下,这人间算得了什么?我们这种人,追求的岂是人生短短数十载?那些凡夫俗子,岂是能与我们相比的?他们就是蝼蚁,就是贱民,就跟那些尘土一样,风一吹就会消掉的玩意东西,岂可与我们这些天人相比?”

“你要知道,这可是我连跟先帝都没说过的话,今天说给你听啊……”

“说给我听,”宣仲安打断了他,“是想让我放了你?”

“哈哈哈哈哈……”陶靖大笑了起来,他看着宣仲安,就跟看着可怜虫一样,“你懂什么?老夫的境界岂是你这种无知小儿能懂的?不过……”

他兴味盎然地道:“你要是跟随了老夫,当了老夫的门徒,这更里面的事情,老夫也不介意为你指点一下迷津。”

“呵,是吗?”宣仲安微笑,他伸出了手,握住了陶靖一只被绑在椅臂旁的手。

陶靖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咔嚓”一声响,他痛声大叫了起来。

“你还不如听我说说,我之前是怎么当的刑部尚书……”宣仲安笑着朝陶阁首挤了挤眼,很是轻松惬意。

同时,他朝外伸了伸手,跟着他的阿莫浑身就是一抖。

宣仲安斜眼看向笨仆,“手帕。”

阿莫一激灵,抽出帕子就扑了上去,“来了,来了。”

他们长公子往往只要露出这等模样,他就会被吓得不轻,全身就跟大冬天泡在冰水里一样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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