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支曲(143)

作者:小重峦 阅读记录

远远的,云歌看见河面上流火纷纷,明明暗暗间,无数骑在马上的黑衣羌人,正奋力驱动装着帐篷和草垛的大车仓皇地涉向河的这岸。而对面的河岸上,夜风卷着红色的战旗舞得龙蛇一般。那昏暗的背景中更有角形的旗帜来回摇动着。在那纷繁的旗语间,鱼群般鳞光闪耀着的是坚甲利刃的汉军骑兵。持盾者在前,执戟者在中,握弓者在后,汉军骑兵形成的矩形小阵列,又列排成一弧硕大无比的半环。居于半环中央的缓缓移动的战车,正驱赶着狼狈而逃的先零羌人涉水而逃。喊杀声终于沿着水面颤颤而来,蒸腾而来的炙风中含着硫磺和火石的气味。

“赵将军。。。赵将军出击先零了。。。”云歌睁大了眼睛,僵在马上,蓦然意识到黄昏时所见的河对岸羌人正是杨玉的人马。她又想起卫律炎和简泓先前说的话,隐隐明白落日前送雕库回罕的命令,正是为了此时汉军出击河对面的先零人马而定。为的是在打击先零之前,稳固住罕羌的摇摆的心意,让他们不要出手卷入战争。而自己轻判局面,错择河路,竟折回了湟水,辱命于此。现如今便是雕库的性命能不能保住都难说。云歌恍恍惚惚地跌下马去,摔在沙石之上,却没有感到体肤之痛,只感到胸中刀割一般地沮丧和自责。

她攥起拳头向地上砸去,一边砸一边喊,“真没用。。。云歌,你真没用。。。”

一只微凉的手掌越过她的肩头,托住了她砸向地面的拳头。是逃渡过河来的先零羌人吗?云歌奋力而挣,那微凉的手却翻掌握在她的手腕上,堪堪将她的手臂擎在空中。

“云歌,是我。云歌。。。云歌。。。”

云歌扭过头去,满是泪水的眼里模糊映出一个被火光涂镀了的白衫俊影。

“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我们还有时间。。。云歌。。。云歌。。。”

云歌揉了揉眼睛,忽然觉得是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她第一次伤了心要离开长安的时候。也是这般流火撕裂的黑夜中,他也是这般叫着她的名字,眼中失了他平日的从容和淡漠,只有疑问和关切。云歌一蹴而起,将头紧紧偎在孟珏的肩头,浑身上下还在一片瑟瑟中,心中却感到那于万山沟壑的寒夜中忽遇故人的滚烫。

然而一瞬间之后,往事近事又纷至沓来隔在他们中间了。云歌猛地推开孟珏,挥舞的手臂在流火映照的夜空中空划而过,“简泓他们。。。他们。。。都死了吗?。。。”

孟珏伸手想要捉住云歌逃开的手,她却失智般一遍一遍空空甩开,“他们。。。他们。。。都死了吗?”

孟珏在原地立住静默了一瞬,而后忽然腾身跃到云歌近旁,擒了她的双手反剪在她身后用一只手扣住。云歌如同受困的小兽拼命挣扎。孟珏则用空出的另一只手将云歌再次拉至肩头,口里却似吟歌谣般轻柔,“我从莫尔桥来,一个叫荣伍的还活着,是他给我指了你们的方向。。。”

只有荣伍吗?云歌心头剧痛,伏在孟珏肩头狂乱地喊道,“是我私自劫马,连累了卫律壮士,我还对简泓说过刺心的话,可他们还是舍命把我送过了桥来。。。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看着我。”孟珏将她从肩头拉起,捧住她的脸,迫她看向自己的眸子,“你虽有错,然而若不是你一意回去救了开羌酋豪的孩子,开羌不会现在已归顺了汉军。”

见云歌愣在那里,孟珏又道,“他们是军人,有自己的判断,也有自己的职责。你若要对的起他们的牺牲,现在便振作起来。与我一起将雕库送回罕羌去。”

“可是已经迟了。”云歌说着,泪水又从眼中潸潸而落。

孟珏的眼中闪过一丝轻柔,声音也放缓了些,“我已让三月赶往罕羌,有我的书信,克尔嗒嗒还能盘旋几个时辰。云歌,我们还有时间。”

云歌愣了愣,转头望向火光冲天的河面。先头的先零骑兵此时已纷纷放弃了那些大车,或趟或游仓皇涉水而来。后方尚留在岸上的先零骑兵仍有继续在与汉军拼杀的,然而势单力薄,很快就成望风而靡之势。而汉军的弧形骑阵卷裹着先零的残兵败卒,如同一只巨大的手臂向河岸收紧而来。

“看那边。”孟珏也转身望向河面,指着河对岸的一处道。云歌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看见尚有一队身着墨色短衣的先零骑兵未因战况而放弃抵抗,仍在和一队身着红色劲装的汉军的搏命厮杀。两队人皆身形矫捷刚猛雄健,看得出都是勇士中的勇士。

“那是汉羌双方的斥候兵在决战。杨玉这个归义侯倒也没有白封,汉人的用兵之术他倒也学得一二。”孟珏的语调恢复了惯常的从容淡然,黑眸又沉入寒潭静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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