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寂刀(49)

作者:青酿 阅读记录

沈乾夕怔了怔,静静看了舒泠半晌,眼中幽寒褪去,他的目光又重新变得温和,却染了感伤。

他合上玉骨扇,向后退了一步。

远处菀青走来,越过沈乾夕,将刀架在舒泠颈间。舒泠身子一僵,却没有动,只侧目看了菀青一眼,又再次抬头,望向沈乾夕。

“你……”沈乾夕终于开口,目光闪烁,辨不分明,“你在迟疑,你的刀里都是迟疑——为什么?”

舒泠不说话,菀青也不说话。一时间,只有夜风吹动枯枝寂静的声响。

许久。

沈乾夕终于长叹一声,闭了闭眼,仿佛无力的妥协:“放开她吧。”

“楼主?”菀青一怔。

“你走吧。”他没有解释,负手转身,孑然立于枯叶虬枝下,投下一株清寂的剪影,“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菀青不再问,移开长刀,却未收起,默然立在一旁。

舒泠慢慢直起身子,眼中讶异分明,她开口,声音因染了血腥而变得喑哑:“你,不杀我?”

沈乾夕没有回答,只微微仰起头。

树影东移,繁星如珠,乌云已散去许多,幽凉月光如江水倾泻三人满身。沈乾夕仿佛就此沉浸于美景之中,不再说一言。

舒泠的目光终于渐渐黯淡下来,得不到回答,她也不想再问。她受了伤,她无法杀死沈乾夕,于是她扶着墙,向院外走去,渐渐消失在了黑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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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客栈,站在空无一人的长街上,舒泠第一次感觉到了茫然。

任务失败,她知道义父不会不予追究。可是——除了苍目山,她还能去何处呢?

她早已没有家,从她记事起,就是义父养她长大,给她吃穿,教她刀法。

她原来的家,根据义父所述,已经消失在十几年前的一场大火中了——只有她,是被义父所救,唯一的幸存者。

她只能回到苍目山,只有那里,才是唯一可以“回去”的地方。

至于惩罚,既是她的错,她理应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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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沈乾夕和菀青一起,拖着成群结队的伤员回到织凤楼。

罗长老和孙长老见凌恒不省人事地躺在马车里,俱震惊不已,再加上几个吊着胳膊,缠着绑带的弟子,十分显然,他们必定经历了一场恶战。两位长老急忙上前询问:“楼主,您没受伤吧?这是,这是发生何事?”

“没事,我没有受伤。”沈乾夕宽慰地笑笑,吩咐两位长老,“虽然伤口都已处理,但还是请大夫再仔细检查一下为好,麻烦二位了。”

“是,楼主。”两位长老连忙应道。

“我听闻江庄主仍在楼中。”沈乾夕又道,“带我过去吧。”

“楼主,您一路劳顿,不需要先稍作休息吗?”孙长老问。

“不必。”沈乾夕淡笑着摇头,“我先去见江庄主,把她的东西还给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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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乾夕一路来到客房,才进院子,便见江其姝步履匆匆地出门相迎:“沈楼主,我听说你回来了,正想过去呢,这一路可还顺利?”

“劳江庄主挂心,万事顺利。”沈乾夕笑道,二人一并向屋内走去,“外面风寒,咱们进屋详谈。”

回到屋子,侍女沏了茶水后退至一旁,沈乾夕拿过身侧芸朱手捧的布包,递给江其姝:“这是竹醉山庄的茶酒制法,请放心,我并未翻动。”

“沈楼主说笑了,这次你肯帮忙,我实在要多谢你。”江其姝小心打开布包,看过之后,对沈乾夕点点头,交给竹醉山庄的侍女收好,“沈楼主,多谢了。”

“不敢当,这次织凤楼平叛,全依仗江庄主相助,该是我谢你。”沈乾夕连忙推辞。

“不敢,沈楼主也同样帮了竹醉山庄很多。”江其姝摇摇头,垂下眼睫,轻抿一口茶水,“橘井坛之事,实在麻烦了。”

“我当江庄主是朋友,朋友相助,自然应当。”沈乾夕笑起来,轻轻摇开扇子,“等我去易州,你请我喝一壶竹醉酒,再叫我帮多少忙,我都在所不辞。”

见江其姝嘴角也露出笑意,他顿了顿,又问,“对了,先前我让菀青给你送去的回生丹,应该没有问题吧?”

江其姝一怔,继而竟从座上起身,对沈乾夕轻轻一拜:“这件事,我真的该说句谢谢。”

“江庄主这是何意?”沈乾夕急忙伸手扶起她。

待两人重新落座,江其姝才笑着解释道:“震风门一战,并不轻松,多亏有回生丹,我才能……救下彦泽一命。”

她是从心底感谢沈乾夕,虽然她明白,恐怕沈乾夕早已取回回生丹和茶酒制法,但,她要谢的,是他让菀青先归还的不是茶酒制法,而是那颗,救命的药丸。

“你——你用了那颗回生丹?”沈乾夕不禁震惊地反问,江其姝却只微笑着,平静地点头,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案,“那,那可是——”

那可是世间绝无仅有,万金难买的灵丹,她居然就——

“你刚才说你救了谁?彦泽?——宋彦泽?你那个侍卫?难道——”

说到这里,沈乾夕猛地顿住,江其姝目光温暖,却又笃定——他全都明白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换做是他,也定然毫不迟疑吧。

再珍贵的灵丹妙药,都不过是死物,哪有什么,比所爱之人安然无恙更加重要?只是——

舒泠的脸突然出现在他脑海里,他的双眸不由得微微一黯。

他所珍视的,她可能根本不曾懂得。

“正如沈楼主所想。”江其姝的声音轻柔响起,打断了沈乾夕的思绪,“只是他伤势未愈,尚不能下床走动,暂时无法亲自同沈楼主道谢。”

“江庄主。”沈乾夕已收拾好心情,望着江其姝双眼,诚恳地道歉,“我实在受不起这个‘谢’字。震风门一战,是我考虑不周,连累宋公子受伤,我深感抱歉,不知如何才能稍作补偿?”

回生丹终究是竹醉山庄之物,该如何用,轮不到他做主。只是,如果不是他设计,竹醉山庄也不会遭受这些损失——毕竟,橘井坛一役,他不仅未损一兵一卒,反而成了受益者,这笔买卖,对江其姝实在太不合算了。

然而江其姝却摇摇头,又笑了一笑,眼中有水纹温润流淌:“我还要感谢沈楼主,何来道歉一说?若非这次机会,或许,我永远都无法得知他的心意。”

沈乾夕微微一顿,便笑了:“也罢,那这件事,就不再提了。”是啊,她得到的,又何尝不是另一件无价之宝?“不知江庄主接下来有何打算?”

“彦泽伤情已经稳定,我也数月未回竹醉山庄,再过两日,若无意外,就该向沈楼主辞行了。”江其姝想了想说道。

“不不不,我不是问这个,江庄主是织凤楼贵客,想住多久都不成问题。”沈乾夕连忙笑着说,眼中闪过点点促狭,“是你和宋公子,有什么打算吗?”

江其姝一怔,脸上闪过一抹红晕,她不好意思地偏过头,嘴角却是藏不住的笑意:“沈楼主真是爱开玩笑,我们……怎么也要等他醒来,才能决定。”

“哈哈,江庄主,等你们选定良辰吉日,可一定要邀我前去凑这份热闹。”沈乾夕笑得眉眼俱开,“到时候,我一定备一份大礼,顺便,再蹭几坛竹醉酒回来。”

“好。”江其姝抿起嘴角,“一定不会忘了沈楼主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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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州,永乐县。

日光轻暖,浮云高悬,一个头戴斗笠,布衣褐衫的男子走在街上。街道尽头,许多百姓正围在告示板前,对着布告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那个男子注意到不远处的喧闹声,脚步顿了顿,转道向告示板走去,一边却压低了帽檐,似乎害怕被人注意到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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