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泱也未相逼，不过为了将注意力引开，她随手抓起一把细沙扔入海中，毫无分量的沙粒被扔出老远，在海水中央砸出一个很深的漩涡，而后，她捏起一个沙球，拿在手中把玩着，玩味地看着眼前满脸不甘的人。

一拳砸在沙地上，细沙飞溅，那是焚祭的怨念，在海面上掀起动荡，不多时必会有人鱼族上来查看，他就算想找机会双修，今日也断无可能，强扭的瓜不甜。此事只能等日后再找机会，在他自怨自艾的时候，海面果然有了动静。

远处两颗头探出海面，还不待他动手，一道蓝光便射出，紧接着两个□□着上身的人鱼被摔到沙滩上，他们腰间围着海草，下半身还穿着用海藻和鱼鳞编织而成的细甲，手中握着细长的钢叉，从他们脸上的胡须来看，这是两个成年的男性人鱼。

他们挣扎着想要到海水中去，若在沙滩上停留太长时间，他们便会死去，可是身体被牢牢控制住，如同被沙滩吸附着一般，完全无法动弹，对死亡的恐惧让他们不顾一切的伸出手，想够到那片海水，手掌宽的距离，他们却无法触及，惊恐的眼底仿佛看到死神的到来。

“别挣扎了，天地万物，就没有能从她手下逃生的。”焚祭走过去，弯下腰看着那两个长相普通的人鱼，指了指身后的弥泱，顿了顿，又说道：“除了我。”

话音刚落，脸颊上突然一阵火辣的疼痛感，无形的巴掌扇在脸上，他却不能喊疼，这是自己多嘴惹的祸，再加上身份原因，如果在人鱼族小卒面前示弱，将是一件多么有损身份的事。

弥泱走到浅海的地方，两个人鱼忙趴在水中，让自己的半身被海水淹没，那样子，完全像人族带着两只落魄的猎犬，焚祭使劲憋笑，故作严肃地跟着走了过去，细看那两个人鱼，他们背上被打上圆形的烙印，像是某种标记，头发齐肩披散着，与密室里那些长发及腰，额间点缀着碧珠的人鱼，身份上当是天差地别。

“你族可在岸上存活多久？”弥泱问道。

两个人鱼面面相觑，不愿开口回答，她见状，便冷笑着说道：“既然不愿意说，那我不介意用你们来验证。”说着，转身就要往回走。

“别，我们说。”对死亡的恐惧显然胜过一切，两个人鱼忙不迭地叫着，弥泱扭过头看着他们，只听其中一个人鱼说道：“在我们族群里，那些修为高深的巫者可以在岸上一日，之后只需潜回海中一日即可，长老时间减半，大部分人鱼只可在岸上两个时辰，我们这类下人，离开海水半个时辰便会死去。”

“你说的巫者可是密室中那些人？”焚祭问道。

恐惧和惊讶在人鱼脸上交替，除人鱼族之外，竟然有人能进入密室，须知就算是人鱼族，都必须是有些身份的人鱼，才能前往那个决定族里大事的地方，那里守卫严密，一般的族人根本无法靠近。

在他们愣神的时刻，看向他们的两双眼睛中，目光又严肃了几分，关键时刻保命要紧，他们忙回答道：“平日常在密室议事的有八人，他们之中，三人是巫者，两男一女，地位最高，另外五人是长老，负责给族人赐名以及族内琐事。”

“那个女性人鱼叫什么名字？”焚祭边问着边朝弥泱使眼色，好像在炫耀自己所猜不错。

“小人不知，那是灵巫大人，巫者中地位最高，他们的名讳，从不外传，我们这种下等人鱼，无从知晓。”一个人鱼抬起头，说道，眼中的光瞬间暗了许多。

人鱼族等级森严，下等人鱼永无翻身之地，他们生来就被打上烙印，头发不能过肩，成年后就要到海上巡视，做着最苦最累的事，却只能修习最下层的海溢之术，他们的术法，只能掀翻小木舟，修为上无法逾越的鸿沟，让他们永远没有战胜强者的可能性。

“既然能在岸上活动一日，那些巫者为何不上岸？”弥泱问道。

“这，小人不敢说。”两个人鱼不停磕头，连连求饶。

“不说吗？不说今日便是你们的祭日。”弥泱放出一道最弱的神光，将两个人鱼压得无法直起身。

“我说，我说。”其中一个人鱼喘着气说道，“因为他们害怕，曾经有很多人路过长暄海时，死在我们的海溢之术下，族中传言，那些冤死之人，他们的亡魂会在海水上层游荡，等待机会复仇，所以那片海水才会是黑色，巫者和长老们因为担心惹祸上身，除了每年中第一日，从不会上岸，因为第一日那些亡魂会归家探望亲人，所以海中没有他们的冤魂，而我们这些法术低微的下等人鱼，生来便没有选择，只能听从命令在海上巡视。”

“那可曾有谁死在怨魂手中？”弥泱继续问道。

“我们巡视以来，倒是没听说，以前是否有过，就不得而知。”另一个人鱼接过话。

听完他们的解释，对这群被迫入海的人鱼，弥泱曾经的同情心，早已消耗殆尽，在大地上被强者迫害，入海后不仅肆意戕害路过之人，还压迫自己族中的弱者，这和那些曾经追捕他们的天君丹陆人，又有何区别。

收起困住两个人鱼的神力，她示意他们可以回到海中去，人鱼如遇大赦，一头扎入海水中，朝深海里游去，她跟在后面，打算到密室里一会那些所谓的巫者长老，却被身后的人拉住。

扭头看到那张脸上嘴唇动着，没有发出声音，从唇语中，读出四个字，余欢未尽，她抬起胳膊一拽，拉着一脸坏笑的焚祭沉入海中。

第65章 神罚

人鱼族居住的海域内，大批人鱼族士兵将密室围住，侍从们手忙脚乱的布置着，珍贵的海珠和白璧桌被那一阵气浪卷的粉碎，挂壁内盛满鲸鱼油的烛台落在地上，留下的三位巫者却无暇顾及沾满油污的地面，他们更担忧神明离开前的指示，既不敢违逆神意，更不敢涉险上岸。

此处虽非海底，却有一层半透明的地砖将这里与下层的海水隔开，那并非是海中珊瑚贝类堆砌而成，而是人鱼族来到此处时，一道自海底冲出的云雾凝结而成，他们日常的居所都建在这一层地砖上，只有踩着这块广阔的平面，他们才能像在陆地上那样行走。

一女两男三位巫者商议半晌，依旧无法决定，那五位不想被牵扯其中的长老早已借故离开，就在他们犹豫未决的时候，海面又起波澜，震荡伴随着巨大的漩涡流下来，就如同那一日，只不过这一次，海水中的反应更加强烈。

派到海面的两个士卒已去多时，却迟迟未归，更是加重了巫者们心底的担忧和不安，抱着一丝侥幸，他们选择等待，虽然两个人鱼未归，但若没有其他人鱼发现他们坠落下来就证明事情还有转机，或许只是探查的时间久些而已。

就在巫者们犹豫不决的时候，侍从来报那两个人鱼回来了，也顾不得此地如何重要，忙让人将他们带进来，面对各种询问，两个人鱼始终不愿说一句话，只是连连摇头，这弄得在场的人鱼一头雾水，不只是海面并无异常，还是他们遇到了什么无法说出口的事。

再三逼问下，其中一个人鱼支支吾吾想要开口，却被另一个拦住，看着这两个敢违抗自己命令的人鱼，巫者们觉得他们已经不在彻底忠于自己，唤来几个侍卫，对于这种起了叛逆心的下等人鱼，斩首后喂给海里的鲸鱼就是他们最好的归宿，不能让他们的残骸落入海底，不纯净的身体会玷污在那里安睡的神明。

眼见自己就要被处死，其中一个人鱼闭上眼大喊：“岸上有神明。”也管不了这许多，只能找巫者们最敬畏的来说，生死关头，只有保住命才是最要紧的。

短短几个字，让密室里陷入诡异的沉默，刚点起的鲸鱼油灯似乎都无法驱散将这里笼罩住的黑暗，抓住两个人鱼的侍卫听到那两个字，不由得将手松开，看向站在一旁呆若木鸡的三个巫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