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许可后，汐樾将手放在弥泱的胸膛上，就像在巽泽畔初醒之时那样，将自己的神识带入那一片识海中，云烟缥缈的识海内，不带有任何记忆，除了偶尔闪烁的幽光，几乎是一片虚无，这人都已经打算告诉自己，不可能再继续隐瞒，她并未死心，继续先找着那时的记忆。

一道闪烁的光由远及近，将她带了过去，轻点那一道光晕，浮光散去，她终于看到了当日的那一幕，被抽打得血肉模糊的脊背，两道交汇在一起的光，黑气始终被幽光压制着，那象征着两人的两道力量在海上纠缠，最终在黑气的讨饶声中，两道光才分开，气喘吁吁，意犹未尽的焚祭，托着下巴看着面无表情离开的神祇。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双修，与其说两人间的肌肤之亲，不如说是两道灵力之间的相互揣测，她并没有背着我和别人有肌肤间的直接接触，汐樾在心里骂着自己，刚才若是能冷静半分，也不至于在不知真相的情况下挥出银枪，可是愤怒中的自己并没有像她信任自己那样，永远不曾有过半点怀疑。

离开溟海后的弥泱，回到太虚之镜内，直接叩开虚无之地的界门，那里几乎和这片识海一样，只是里面的神息浩瀚而汹涌，并不像玄墟神息那般能滋养众神，那些无色的几乎察觉不到的气息，似乎可以将所有侵入者吞灭，面对神愤怒的质问，虚无中沉静许久之后，终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弥泱，你为何要自降身份，和焚祭行双修之事？

不要质问我，回答我，为何要让焚祭以那种方式永生不死，为何要让神族和怨灵族永世为敌？

神族和怨灵族永世为敌，这是自你降世时就定下的万始之道，岂能更改，焚祭的生死方式，皆是因这一道而存在。

我生来拥有压制万灵的神力，你却以这种方式让焚祭死而复生，那即便我将他杀死，又有何意？只要他活着，怨灵族就不会覆灭。

你们两族每战一次，就会给九天带去新的血液，而每一次焚祭的死亡，便会在天地间散布黑暗，黑暗衍生出恐惧，只有危机存在，生灵才能变得更强。

所以神族和怨灵族，只是你运化苍生的工具吗？六万年一次的大战，那么多神族和怨灵族死去，以他们的生命筑成九天生灵的基石，最后再将那些生灵毁灭，这样做到底有何意义？

弥泱，这便是轮回，九天生灵皆有生死，他们会经历世代轮回，而九天之外的神族和怨灵族，他们受天地孕育，自然也不会真正的永生不灭，那六十万年一次的劫难，就是他们的轮回，至于焚祭，他虽与你一样生于虚无，但你可以随时取他性命，死而再生，那便是他的轮回。

闭嘴，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只是你凌驾苍生，满足自己私欲的借口，孕育苍生的方式何其多，为何非要选择最残忍的一种方式？

弥泱，你我本为一体，你何必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和事与我相对，我们便是永恒，只有我们才能真正永存于世间。

漠视生死，践踏苍生，怎配为神，怎配称道，我不会杀死焚祭，更不会如你所愿。

朝茫茫虚无抛下一道燃烧的神光，弥泱头也不回地离开无色的界门，神光化尽，虚无归于平静，万籁俱寂中，再次响起一声沉闷的叹息，沉寂的空间内，涌动起一丝幽蓝色的光芒。

光芒散去，汐樾的神识依旧处在那一片识海中，她没有再继续寻找，只是待在原地，回想着刚才听到的那些对话，那个从未听过苍老的声音，一定就是传闻中的大道，他们这些世人眼中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神祇，在大道眼中当真如草芥一般，他们的生死如此不值一提。

而焚祭从未死去的真相，竟然是这样，弥泱从未对那个宿敌下过杀手，即便他死去，虚无内也会有一个新的怨灵之主诞生，只要大道存在，怨灵族和神族的恩怨就永远得不到和解，汐樾曾问过自己，为何要与那些溟海中的怨灵为敌，然而她得不到任何回复，这是生来便带着的使命。

若是众神之主也和大道一样，没有任何情感，只是居高临下俯视苍生，她是否会按照大道所定，操控着那所谓的六万年一次的大战，一次又一次将怨灵之主杀死，直到六十万年之后，劫难降临，众神俱灭，她依旧漠视着一切，等待新的神族和敌人，开启新一轮的轮回。

那一日在荒离，弥泱曾问过自己，神族是否需要轮回，她所指的轮回，是和凡人一样的生死轮回，还是天地覆灭后的重生，汐樾猜不出答案，即便今日窥探了大道中的秘密，她依旧猜不出那些玄机，或许真如大道所说，许多秘密，只有他们能知道。

方才在鞠山上，她醒来时看到弥泱用一丝元神幻化出兰裳，那个来自于神族的人族之王，终于在踏入归藏川那一刻，散去元神，散去身上一切和神族有关的气息，和挚爱之人共入轮回，而神族，每一世都只是大道手中的战争工具，他们甚至不如那些渺小的凡人。

耳畔传来奎山的声声呼唤，忙将神识收回体内，榻上之人依旧未醒，外面的天空依旧湛蓝，看来自己并未去了许久，为何要将自己匆匆唤出，她用责备的眼神看着站在身边的巫神，问道：“奎山，你说何为轮回？”

“轮回之道，生死之道，这是万世不变的法则，你为何问及此事？”奎山以为面前的星君还在想兰裳和洛川之事，那两个从鞠山相扶而下，直奔归藏川的人，他看得清清楚楚。

“只是偶然想起，我不过进进去了片刻，你为何如此急切？”想再进一次那片识海谈何容易，汐樾本打算停留在里面再思考片刻。

“已经过了整整一日，难道在尊上的识海中，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奎山久居少阳，习惯了每日昼夜交替，险些忘了他们本就来自一个没有时间变化的永恒世界，刚想开口解释，却看到本来平静的太阴星君愤然从榻上站起身，按住他的双肩。

“你不是说弥泱无事，很快便会醒来，为何过了一整日，她依旧未醒？”

第92章 神迹

迈着轻盈的步伐进入屋内的长明，感受到剑拔弩张的气氛后，又乖巧的退了出去，不知自家神君做了什么，竟让一直嬉笑的汐樾神君横眉冷对，榻上似乎躺着个人，难道两位神君在为那人而争吵，这些神族的纠葛，他一个千岁的小仙哪能过问，只求神君早日息怒才好。

由于探查不出原因，奎山只能信口胡诌，说尊上无事，很快便能醒来，哪知这整整一日，卧榻上的神祇完全没有苏醒的迹象，一探神息，还是和前日一样，他心中叫苦不迭，却不敢说出真相，只能说尊上暂时不愿醒来，他也无能为力，待尊上愿意醒来之时，自会醒来。

若是往日，他都无法相信这样毫无根据的谎言，莫说蒙蔽他人，但此刻，他肯定身边的神君会相信这样的说法，因为鞠山上发生的那些事，任谁都可能选择回避，他连哄带骗才让汐樾将事情说清楚，两人正为此事无言时，长明的闯入化解了他的尴尬。

本想数落汐樾几句，因为焚祭只言片语就对着尊上大发雷霆，但一想，那可是谁都惹不得的神君，另外九位星君皆不会让这个长着不一样面孔的星君受委屈，尊上都宠着她，纵容她，连自己也对这个爱憎分明的星君喜爱有加，她一时半会儿怎能接受自己在意的人和敌人发生那种事情，到嘴边的话又被奎山咽了回去。

所以她是在回避自己才将神息隐藏，不愿醒来？脑子里一片混乱的汐樾哪里辨得清真假，只道自己昨日之事做得太过分，不然弥泱也不会一再让自己离开，还把自己推开，她焦灼的握着榻上冰冷的手，声声诉说自己的歉意，全然未注意到身后的巫神早已汗水涔涔。

虽然是万般无奈之举，奎山还是觉得有些愧疚，他本想上前安慰几句，却被自言自语的星君用神力推出屋，站在梨花树下，他不得不感叹果然是体内有尊上之力的神祇，这一推之力都如此精准强劲，想到神力，他突然严肃地看向屋内，尊上若是自己在回避，将元神和神识皆安置在别处，则绝不会让自己的神力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