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虚(33)

作者:浪沧君 阅读记录

不甘心的路生只得离开屋内,沉闷的关门声停止后,栾宏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他们想要拿到封印在乾泽中的远古神力,所以要先取出被你禁锢在泽中的傀儡。”常年征战和边境的风霜把他的五官磨砺得格外硬朗,两道浓眉下蕴含着精光的眼神,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听到这句话的苏婉显得十分诧异,八泽中封印着十分强大的力量,这是三千年前就流传下来的传言,乾坤二泽各合南北四姓之力在泽内施加禁制,名义上是为了守护泽内的神力,实际上是为了防止四姓之人起不轨之心。四姓族长作为这三千年溟洲大地上的至强者,这一禁止其实是让他们的灵识与泽地的远古神力达成某种契约,如果有人起异心,那么受远古神力所制,天罚降下会将不臣者的灵识魂魄尽数毁灭。

三千年来,并非没有人觊觎那股强大的力量,但也没有人敢铤而走险,而她之所以敢无视这一禁制,是因为她并非四姓,不受血脉制约,所以禁制对她的约束减弱。

“要得到远古神力,必须先合四姓之力破除禁制,所以,他们必须要让己沫的魂魄回到体内。”想到自己注入己沫体内的血煞,苏婉又得意起来。

真是件令人兴奋的事,突然涌起的快感,魅惑着栾宏的每一根神经,如同一个蛰伏已久的猎人,终于发现一直等待的猎物,他的嘴角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侯爷,王上召见您。”管家急促的声音再次在门外响起。

这句话如同一道闪电击破栾宏满心的臆想,他从未见过闭关近百年的王,此次自己悄悄返回焱城,并未知会任何人,王是从何处得知?戍边将领未得王命擅自返回,可被治玩忽职守之罪,王此时召见自己,到底是何寓意?

他吩咐管家守住后堂,不允许任何人接近,又叮嘱苏婉,在他回来之前,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去,随后骑上战马,朝城中央跑去。

高墙大院,深宫禁地,这是他从未踏足过的地方,只知百年前,丹陆与天钧停战的第二日,几道神光落于尘封已久的泰舆宫内,宫门无声而开,据当时走进去的四人说,失落近三千年的王族血脉再次回归,是他们的王唤醒了泰舆宫。

在那之后三日,群臣聚集在宫城外,只为求见王一面,但是上百人无一得偿所愿,而三日后,左右长君以及两位副君从宫内出来,之传达了一句话:王上暂不面见朝臣。

一等就是十年,这十年中除了嗣位君长,再无人进入泰舆宫,十年后,再次有王命从宫内传出,本以为王将举行大朝会的贵族们欢呼雀跃,准备迎接他们的王,可当王命送达时,所有人再次傻眼,闭关,闭泰舆宫,任何人不得搅扰,国内大事均由四姓决断。

自此,古老的宫门被强大的神力封闭,先任右长君和两位副君离世时,泰舆宫内也未传出过半点消息,就算是三十七年前那场令丹陆举国震惊的乌瑶林之变,也没能惊动里面的人半分。

贵胄们本以为直到死去,也不能再见到泰舆宫门开,不想在天钧王城云都幽光起那日,王竟然亲自打开宫门,再次出现在臣民面前。

一向桀骜不驯,甚至连四姓都不放在眼里的栾宏,在踏入殿门那一刻,竟然浑身战栗,他无法压抑内心的惶恐不安,前趋几步,兢兢业业地跪倒在地上,微微抬起头,看到王座上那双波澜不惊又深邃冷冽的眼眸,细密的汗水从他额头上涔涔而下。

“靖边侯戍边已久,此次归来,可在焱城内长居。”垠渊让他起身,又指着左侧木椅让他坐下。

不知为何,他又拾起了那句烂熟于心却也从未放在心上的话,那是入伍第一天小队长带着每个新军背熟的话:身为军人,当勤于王事,誓死护卫家国。

“不知靖边侯可曾娶妻?”垠渊端着一杯酒,递给刚落座的栾宏。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让他端着酒杯的手一抖,酒杯险些掉在地上,幸好王已经转过身去,没有看见他失态的一幕,尽管被问得有些发懵,他还是据实回答不曾。

“保家卫国,亦不可误了终身大事,更不可断了家族香火。”垠渊回到王座上,半眯着眼收回空了的酒杯,让丹陛之下的臣子回去歇息。

“臣谨遵王命,谢王上体恤,臣定当为丹陆肝脑涂地,万死不辞。”栾宏走到大殿中央,恭敬地向王行礼告退。

走出宫墙外,跨上战马,一股力量从体内被抽离,他惊觉,王居然有如此强大的实力,让他不自觉地屈膝臣服,适才那些话,无心或是有意,都不像平日的他能说出口的,难道那才是自己内心真正所想,近二百年的人生,自己所求的就只是上层贵胄的肯定吗?

难道看不出那是侮辱吗?他为何提醒你延续家族香火,只为让你记住,你不过是个叛贼之子。他嘲笑着自己刚才冒出的一丝念想,身上如同烧灼般炙热,他拼命把那个就要从体内喷薄而出的念头压了回去,在心中否定着那个声音里透露出来的每一句话。

“王上,这就是臣查到的所有情况。”目睹栾宏离去后,姞远迅速入宫,走进大殿时,他听到姚威正和王汇报着。

“这么说,栾宏时常在坤泽畔逡巡,甚至还派人潜入泽中?”垠渊挑着眉问道,他半倚着身子靠在王座上,手里还拿着一壶梨花醉。

“正是,本月初三,臣率亲卫埋伏在坤泽畔,抓得一人,臣在那人身上搜到靖边侯府专用的帛纸,正欲对那人严加审问时,他竟将帛纸嚼碎后吞入腹中,咬舌自尽,是臣失职,请王上恕罪。”姚威对此事颇为懊恼,当时如果自己稍加留意,就能留下活口。

好一招引蛇出洞,亲自带兵前往,还将一丝灵力注入泽中,矫造出泽中灵光四起的假象,日夜在附近查看的侯府细作,怎能放弃这样的机会,当即赶来打算潜入泽中,结果被早已布下的天罗地网罩个正着。真不愧是与自己并肩数十年的战友,刚进门的姞远听到那些话,赞许地点着头。

“为了不惊动栾宏,姚威还传信给我们,不可将这个消息透露半分,他这些年到底往在外面派了多少心腹,恐怕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他走到姚威跟前,与自小的搭档并肩而立。

“做得好。”垠渊悠闲地摇晃着手中的酒壶,那一日丹陆和天钧边境有战火再起之事,入宫请命的却是姞远,原来作为百官之长的姚威那时正在坤泽畔。

“二位辛苦,还有一事需你们费心,务必将坤泽禁制将破的消息放出去,想必栾宏不会袖手旁观。”他放下酒壶,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放出消息虽是为了敲击别有用心之人,但要破禁制也是真事。

丹陛下的两人面上同时露出欣喜的神色,自从那场变故之后,四姓合力守护圣泽,他们皆知圣泽中有能撼动天地的远古神力,皆想亲自感受那股力量,若破除禁制,他们便有了这样的机会。

姚威和姞远退出宫门后,立刻将这一振奋人心的消息告诉子莹和祁安私人商议一番后,派心腹在市井内散布传闻,神就要回来收走遗留在大地上的神力,一时间被人们传得绘声绘色。

垠渊饮下最后一口梨花醉,懒散地瘫在王座上,想着数千里外的人,乾泽一别,自己对她已是万分思念,现在无事,何不唤她前来?发出一道十万火急的神光后,他坐在殿门前等待,他并不能确定,那个对自己不冷不热的邻国之主,是否真的会来。

大约半炷香的时间,渴望中的身影出现在泰舆宫前,一看那双佯装无辜的眼睛,弥泱就知此地根本无急事,她转身欲走,却被死死拽住衣袖。

“你就这么不愿意见我?甚至不愿在泰舆宫中多待片刻?还是你有什么事情需要处理?”身后的人委屈巴巴地问道。

并没有什么愿意不愿意,若说无事便无事,若说有事也有事,自己不过是在宫内调节神息而已,这几日耗费了些神力,身上的旧伤总是隐隐作痛,闲暇之时正可用来聚力。弥泱并未回话,站在原地等待身后之人的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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