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虚(88)

作者:浪沧君 阅读记录

“而且什么?为神者还会如此犹豫吗?”看他那样支吾,弥泱眼神中释放出压迫感,逼他将下文说出。

气氛陡然严肃,奎山不敢再直视那双寒光逼人的眼睛,深吸一口气,心一横,全盘托出:“那个人族身上有兰裳的气息。”

“兰裳。”垠渊小声念叨着这个名字,猛然明白奎山的惶恐不安从何而来。

这个名字是神族禁忌的话题,那个人本不该存在于世上,作为一代天钧之王,她身上与天钧历代君王皆没有血脉传承,自从三万年前天钧、丹陆两国出现王族以来,他们的每一任君王,都是前代君王用精血凝和大地灵息所化,唯有兰裳,身上没有一丝人族血脉,只是一抹元神。

三千二百九十年前,天地大荒中的溟洲运转如常,诸神各司其职,坐看人间兴衰。某天,神之主突然兴起从太虚之镜查看下界,竟发现大地上危险的气息涌动,一算人间时历,南北两国新的王位继承人会在这一年开始被孕育。于是,这个当初以天地灵息运化第一代天钧王的神祇,便用自己的一抹元神替代王族精血,为大地上的人族送上一个虽名为人,实则为神的王。

兰裳被运化后后,因剥离一抹元神,弥泱便元神入定,不再过问下界之事,亦从未出过太虚之镜,诸神往日虽喜欢窥探下界,人族的趣事都成了他们日常的八卦,但自从玄墟最高处一片沉静后,他们不再聚于太虚之镜前,偶有路过,都会绕开那大片大片开得妖娆的曼陀罗华,无他,只因那一抹元神在下界,神族虽不在意世俗礼节,过问尊上之事,总有些逾越。

自此,十星君除按时布星外,只是相约饮酒抚琴,或在三途川畔折花寻欢,有时,懒于应付时,一次便布下半年星盘,于自己境地之内入定,太虚之镜外花开半季,方醒。那些年,人间幼儿总是指着星辰闪烁的夜空朝大人询问,都说日转星移,为何星星日日如此,不见挪动位置,人族不识天时变化,只能推说天下安定,无甚变动,因而星辰亦如此有序。

只在偶尔与身处下界的奎山消息互通时,他们才知在兰裳的治理下,天钧繁盛,溟洲安定,然而即便是与人族同处一片天地的巫神,也百年不曾离开少阳,究其原因,与玄墟诸神一致,他亦不愿窥探那抹元神。

直到三千年前,天地震荡,他匆匆赶回,十星君才知下界巨变,兰裳身死,还来不及多问,他们就不得不遵照神谕,前往下界,以身为印,撑起天地。

日前,四方星君从三千年的封禁中醒来,回归玄墟,他们都默契的对当年的事闭口不提,就像那场动荡从未发生过一般。

弥泱冰冷而悠远的目光恢复了温度,转过身看着呆若木鸡的垠渊,缥缈的声音像是从茫茫虚无中传来:“你实话告诉我,兰裳,到底是怎么死的?”

“我不知道。”垠渊木然地回答着,从那墨黑的眼眸中,他看到一团红色的,温暖却可以吞噬一切的火焰。

弥泱眼底闪过明灭可见的光,那团火焰熄灭,她坐在王座上,冷漠淡然,一如从前。

那是在怀疑自己吗?垠渊内心动摇,那场人族谈之色变的浩劫,皆从当日自己失了神般的闯入太虚之镜开始,不,神族不会怀疑自己,与自己神血相连的同生者更不会,那不是怀疑,只是想弄清真相。

“是啊,那时我们都不在这里。”弥泱喃喃自语道。

“这是在坎泽畔的冻土下找到的,我问过姬恒,他断言这是兰裳之物,天钧史册在曾有记载,只是后人从未见过,这枚玉佩,要么是兰裳亲手埋入极北,要么就是被他人埋下。”她拿出玉佩,递给奎山。

幻象中仅自己可见的男子,洒在泽中的凡人之血,遗失已久的王族玉佩,出现在人族身上的兰裳的气息,这每一件看似离奇的事情上,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些踪迹拼接在一起,就编织出一幅画卷,上面描绘着三千年前的故事。

“我明白了,这枚玉佩,定是兰裳送与那个人族的。”垠渊指着她手中的玉佩,那不再是一件装饰品,而是一场旅途的见证者。

“所以,兰裳死后那个人才会以自己的血来悼念。”

“因他身上有兰裳的气息,所以坎泽之水有所感,禁制自然就成。”

他和弥泱你一言我一语,好似两人就是那个故事的亲历者,这样的解释太过合理,以至于他们找不到更完美的理由。

“尊上的意思是,那个凡人引血入坎泽,是为了悼念兰裳?”在一旁默立的奎山突然意识到那短短二百年发生的事,远不如宁定的大地那般平静,而兰裳所做的事,也不仅是做了一世人族的君王。

弥泱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在大地上居住了三万年的神君,竟然不知人族有这样的习俗,她并未多说什么,而是将自己与垠渊分离后,在草原上的所见所闻又复述了一遍。

“原来如此。”奎山的确不知此事,他极少过问南北两国之外的地方,也感激尊上并未因此而责备自己,想到那些泽水,他又换上严肃的神情,问道:“可是兰裳与那个凡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她竟将自己的气息放在一个凡人身上。”

哪怕只是一抹元神,也是众神之主的元神,天钧王的身份何其尊贵,区区一个凡人,能活二百岁,必是兰裳动用了逆天改命之术,强行为其延寿,这是玄墟神族都不会轻易使用的法术,那个凡人,对她来说,竟是如此重要。

大殿内一片沉默,千年往事,已如灰烟,弥泱端坐在王座上,回想起当日虚无中的对话,若要破坎泽之禁,恐怕得先搞清过去之事。

第47章 回溯

凉风习习的夜晚,奎山却坐在穹霄宫外的台阶上,神色恹恹,坎泽禁制的来源已查明,但依旧找不到破解之法,古尔列人没有文字记录的习惯,他们的历史都是靠口口相传,其中完全没有某个族人和天钧先王的故事。

百岁之寿的人族,以神族术法强行延寿,代价必然是失去人族繁衍后代的能力,既不能确定神秘男子的身份,又不能找到他的直系后裔,就如同走入一个死局。

天地间一切异术,皆出玄墟,时光已逝,无法逆转,但对于本身处于永恒静止中的神族,万物皆可逆,奎山定了定神,用手划过台阶上年代久远的纹路,抬起手,指尖上沾着细细的尘埃,起身,擦掉衣袍上的尘土,转身推开半掩着的殿门。

弥泱坐在王座上,闭着眼似是在小憩,而垠渊正在大殿内来回踱步,云靴踩到地面,没有发出一丝声音,细看王座上一人闭着眼,他犹豫着刚想退出,就听到身后淡淡的声音。

“回来。”弥泱睁开眼,叫住后退的神君,闭眼只是沉思,她挺直身板,起身走下台阶,问道:“为何此时才进来?”

奎山从古尔列草原返回已有半个时辰,一直呆在殿外,沉思破解之法,自己早已探得他的神息,也不催促,只是在殿内安然等待。

“尊上,古尔列部没有关于坎泽的记载,下神也未发现那人的后裔存在。” 奎山摊开手掌,一团白色的光出现在面前,这团小小的气流中囊括了所有古尔列人的气息,这些气息和玉瓶中的泽水,毫无任何吸引。

气息中传来人族强有力的心跳声,对于这个回答,弥泱并不感到意外,刚才翻阅藏书阁,古籍中对极北的描述无非是各种凶兽出没,一个被神抛弃的蛮荒之地,号称收藏开天辟地以来所有典籍的天钧藏书阁尚且如此,素来不习礼教的古尔列人,怎会关心自己脚下之外的土地。

泽中禁制,非设禁之人的直系后裔不可破解,乾坤二泽正是如此,既是人力所设,坎泽也不例外,当下既无此人存在,若想破禁,唯有一法。

“垠渊,想去看看吗?”她看向殿内偷瞄着自己的神祇,微微动了动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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