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过的白月光来找我了(138)
曲不询垂眸望着沈如晚额前一点碎乱发丝。
沈如晚是太累了, 灵力和神识都透支,精神一直紧绷着, 好不容易松懈下来, 支撑不住,靠在他肩头就匆匆昏睡过去。
对于一个丹成修士来说,落到这种狼狈境地,也实为罕见。
“你们那儿有疗伤的灵药吗?”曲不询问。
楚瑶光备了一些带在身上,立刻取了出来,陈献在那里瞪大眼睛, 看了沈如晚一眼, 小声说, “沈前辈受伤了?”
受伤的不是沈如晚。
曲不询示意楚瑶光搭把手扶着沈如晚,又朝陈献招招手。
陈献攥着白玉瓶走过去,吓了一跳。
在曲不询的背上,横着一道手掌宽的伤口,鲜血淋漓,看着狰狞可怖,让人心惊肉跳。
“师父?你这伤也太严重了。”陈献没控制住声音,到底是药王陈家出身,一眼看得分明,“这是什么法宝留下的伤口?必须得拔除残留在里面的灵气才能上药,不然要疼死——大概就像硬生生刮掉一层肉那么疼。”
可以陈献的修为,没法帮曲不询拔除。
“师父,要不你自己来?就是在体内运行灵气,将不属于自己的气息逼出去。可能会有点慢,但不会留疤的。”话说到这里,陈献又注意到曲不询背上大大小小的狰狞旧疤痕,到嘴边的话不由又卡住了,“呃,师父,你怎么有这么多疤啊?”
曲不询神色不变。
“把药敷上去就行了。”他说,“我已经把伤口里的气息逼出去一大半了,剩下的太麻烦,直接上药。”
虽说已经逼出大半作祟的灵气,可伤口里哪怕只剩下一点,也足够让人痛楚难耐的了。
陈献张了张嘴,想再劝两句,可看了看曲不询背上大大小小的伤疤,又无话可说,只好把灵药敷了上去。
“这伤是谁干的啊?”陈献愤愤,“下手也太狠了。”
曲不询挑眉。
下手狠?放在生死之争里,也就一般般吧。
“卢玄晟用的龙头杖,一个没注意被他扫到了。”曲不询随口说,“后来他见势不妙想跑,我拦也拦不住,只能遥遥给他一剑,直接击杀,也好过他逃走。”
陈献和楚瑶光听得惊异万分。
之前才听说卢玄晟是神州赫赫有名的前辈高人,成名五十年未逢一败,怎么在曲前辈面前就这么轻飘飘地被一剑击杀了?
“师父,你原来这么强啊?”陈献眼睛瞪得溜圆,“卢玄晟不是你的一合之敌,那你岂不是也能去争一争神州第一人的称号啊?说不定以后人家也叫你仙尊呢?”
曲不询差点被他这突发奇想呛到。
“希夷仙尊不是靠实力服众的。”他颇为无言,“要真是实力独步天下,也不会被称为仙尊了。”
前半句陈献还能理解,后半句就怪了,“为什么啊?”
难道不是实力越强越能服众吗?
曲不询淡淡地笑了一下。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他淡淡地说,“谁都不例外。”
正因多年来希夷仙尊从不与人斗狠争强,修仙界才愿敬他。
若是换个会意气之争、利益之争的人,哪怕实力再强,也得不到这样的地位。
楚瑶光若有所思,而陈献还似懂非懂,靠在楚瑶光肩头的沈如晚微微动了一下,似是要醒来,于是三个人都不说话了,静静地看过去。
沈如晚做了个很长的梦。
她梦见她又回到了很多年前,沈晴谙还没有死,沈家也还没有覆灭,她每日忙忙碌碌之外,还有数不尽的快活,于是做什么都很轻快,唯一的烦恼就是小师弟的学习进度实在太慢,让她自觉在师尊面前抬不起头。
那天她捏着皱巴巴的卷轴,气势汹汹地杀到参道堂,打算在放课时堵住小师弟,狠狠地给他来一场加训,没想到等了小半个时辰都没等到人,以为面上乖巧的师弟居然敢逃课,气得拳头都捏紧了,沉着脸冲进参道堂想问问师弟这个月的实到情况。
没想到,她刚走过楼梯转角,就看见了陈缘深。
蔫巴巴的、浑身脏兮兮、抹着眼泪的陈缘深。
“师姐?”他小小声,眼睛红红的,看见她吓了一跳。
沈如晚还捏着那卷卷轴,指尖攥着的一角差点被她揉碎。
“谁干的?”她怒气上涌。
陈缘深摇摇头,不敢说。
“我问你谁干的?”沈如晚脸色阴沉。
陈缘深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开口。
“师姐,我自己可以解决的。”他嗫嚅。
“好啊,那你打算怎么解决?”沈如晚面无表情地问。
陈缘深不说话。
“你又打算忍下去是吧?我要是没有亲眼见到,你就永远挨揍是吧?”沈如晚神色冰冷。
陈缘深怕她生气,犹豫而胆怯地看着她。
沈如晚冷着脸,一把揉碎了手里的卷轴。
“走。”她一把拉住他的手,强势地扯着他往前走。
“师姐?”陈缘深惊惶。
“跟我走。”沈如晚忽而回过头,目光锋锐,一眼入画,一字一顿,“师姐带你去,一个一个揍回来。”
什么以大欺小、恃强凌弱,沈如晚才不在乎那个,谁揍了她师弟,她冲上去就是一顿暴揍,遇上不服气的小孩大喊“我马上叫我师兄来打你”,她干脆直接找上门,打完小的打大的,气势汹汹,差点闹开,她也不怕。
有那么一段时间,蓬山有师弟师妹在参道堂的弟子,都流传着一个“霸道师姐和她的小可怜师弟”的传说。
可传说中的主角却已事了拂衣去,发现自己一气之下把师弟的作业给撕了,本来要数落的错谬也都作了土,气得绷紧了脸颊,一句话也不想说。
陈缘深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面,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师姐,我以后会更努力的,我一定不让你生气。”
沈如晚还是板着脸。
“你努力不努力倒是不会让我生气。”她硬梆梆地说,“但下次再遇上这种事,你得自己揍回去。”
陈缘深腼腆地笑着,没说话。
沈如晚看着他没脾气。
“今天课上讲了什么?那些人有没有影响到你听课?”她问,顿了一下,“我借给你的手记看过了吧?虽然我离开参道堂好几年了,但知识都是差不多的,你对应着看。”
陈缘深点着头,从包里掏出一本手记来,摊开给沈如晚看,“师姐,这里写得有点模糊,我没看明白……”
师姐弟并肩走在一起,背影一高一矮,神色俱是专注极了,一边走一边说着手记上的内容,走过转角,一张单薄的白纸从书页里飞落了出来,掉在地上,谁也没发现,径直走过。
没过几个呼吸,又有人从转角经过,望见地上的白纸,俯身拾了起来,发现上面只有零星笔墨,并无署名,怔了一下,抬头想找寻失主,可四下空空,哪还有人影?
“长孙师兄?你拿的是什么?”有旁人路过,好奇地打招呼。
丰神俊秀的青年清淡地一笑。
“一张白纸罢了。”他平静地将那张纸收了起来,“不知是哪位同门遗落的手记,放到拾遗亭里,待她想起来去领吧。”
可后来,那张手记在拾遗亭里等了一春又一春,等到纸页犯潮,也没等到来领的那个人。
沈如晚半昧半醒,隐约听见些“会疼死的”“太麻烦”“下手也太狠了”的字句,一点点从梦境里滑落,像是魂魄骤然从云层中重重地坠落进躯体一般,痛楚和疲倦如潮水般涌现。
她睁开眼。
“沈前辈,你醒啦?”陈献有点激动,“刚才你那一手实在是太厉害了,我都看呆了——原来木行道法竟然能这么厉害!”
沈如晚还没完全清醒,就听见这一大串的话,愣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可等她反应过来,又无言了。
“怎么?”她很浅地笑了一下,有气无力的,“你要甩掉剑修师父,拜入我门下了?”